若说什么比谣言传播的还要快的，便是众人想要看戏的心，短短一日，说书的酒楼都从往日的门可罗雀变成如今万人空巷的场景，皆要拜卫疆架上的这一出好戏。


    送往东宫的拜帖亦如弹劾卫忠的折子般厚了，卫疆看着堆在面前半人高的折子，心中冷笑。


    正从折子中左右挑选之时，翠竹快步走进，“姑娘，太子殿下差人来，说是二殿下在西院喝茶，已经在等着姑娘了。”


    卫疆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看不见的尘，缓步前往西院。


    “卫总兵当真叫人好等，即便是皇弟的贵客，也不该如此怠慢客人罢。”


    才进西院，离着凉亭尚且隔着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时，夏储休便看见了卫疆，出言给卫疆难看。


    卫疆只佯装未曾听清，行至二人面前请安。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殿下万安。臣妇已怀有三月身孕，当是小心谨慎万分。因此特地带了赔礼，还请二位殿下笑纳。”


    月梅上前两步，举起手中的两个锦盒递给二人身边的太监，侍奉太监接过，打开摆在瓷桌上，盒子里是两幅图。


    一副画着池中锦鲤，一副画着仙鹤展翅。


    夏储休看着两幅画卷，神色晦暗不明。


    “本宫倒是忘记，总兵大人早已嫁作人妇。”夏储休视线从画上转移，看向卫疆的腹部，“就是不知这好消息，乌言可知晓。”


    卫疆眼神闪躲，未曾正面回应：“二殿下可还满意这赔礼？”


    夏储休看看两幅图，又看向坐在一旁没规没矩的吃着糕点的夏熠安，缓缓开口：“乌夫人是想说些什么？”


    随着称呼的转变，卫疆轻呼一口气。


    若在这宫中，卫疆的身份乃是前军总兵，她与二位殿下的谈话便是意图谋反，若是以乌夫人的身份，虽不至于万分安全，可要堵住众口，也确实需要点难度，更何况，她的夫君是乌言。


    一个深受皇帝喜爱，又睚眦必报之人。


    “臣妇胸无点墨，没什么赏画之才，便斗胆拿出赠予二位殿下。”


    夏储休听闻，看向一旁吃的好不快活的夏熠安，问道：“皇弟看出了什么？”


    夏熠安被提及，心中打鼓，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最恰当，想起前一晚卫疆所说“藏拙”二字，心下一定，斩钉截铁道：“看见了一条鱼和一只鸟。”


    “没看出什么别的？”


    “没有，皇兄看出了什么？”


    夏储休仔细端详着夏熠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怕落下什么，可无论如何端详，都只觉得夏熠安是个被养在宫外，不甚聪明的家伙。


    “那还要看乌夫人希望我看到什么，是一条甘愿游在池中的锦鲤，还是一条越过龙门的锦鲤；是一只清高雅傲的仙鹤，还是一只振翅高飞的仙鹤。”夏储休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那条锦鲤，将卫疆打的哑谜直接的说出来。


    卫疆面上一阵恍然大悟，“不愧是二殿下，文才雅韵皆不是他人可以比肩。”


    夏储休可不会因这听惯了的追捧失了方向：“可这仙鹤再能高飞，又能飞去哪呢？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借口，届时恐怕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了。乌夫人认为呢？”


    “臣妇拙见，亦左右不了任何人的想法。”


    夏储休正要说什么，外面来了通传。


    “三殿下到！”


    随在夏倚卿身后的，还有一脸担忧的乌言。


    三位殿下齐聚，倒是让场面变得热闹非凡。


    看见乌言，卫疆脸色一瞬阴沉，面露的不虞未遮掩分毫，夏储休更是瞧的一干二净，嘴角借着杯盏轻勾，看向来人。


    “参见三殿下。”卫疆欲下跪行礼，跪到一半，被夏倚卿托了起来。


    “皇兄别来无恙，来皇弟这躲清闲怎得不叫上本宫？”夏倚卿风风火火色闯进，抬手扶起卫疆后将衣摆向后一撩，抬手品起了面前的茶，“嗯，一看便是皇兄带来的茶叶。”


    “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乌言则是规规矩矩的在亭子下行礼。


    夏熠安抬眼看了看乌言，只顾着吃手中的糕点，并未理会，夏储休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方才还聊到乌大人，不曾想乌大人不消片刻便赶来了，莫不是怕本宫欺负了乌夫人，特地赶来撑腰的。”


    乌言笑笑：“二殿下怎会如此做，是下官太过思念夫人，便心急了几分。”


    “是吗，可是担忧腹中胎儿？”


    乌言面露惊讶，扭头看向卫疆，却未得卫疆一眼回应。


    急忙抓过卫疆的双手，上上下下将卫疆转个圈，急忙查看着伤势，“夫人有喜我怎么不曾知晓？”


    卫疆任由摆布，只是眼神却不看向乌言，语气冰冷：“乌大人公务繁忙，怎敢打搅。”


    三殿下倒是看出二人气愤不对，连忙打圆场：“二位也不必在下面站着，上来小坐。”


    宫女端着圆墩放进凉亭，五人便围坐在亭子正中的瓷桌旁。


    “怪本宫经未曾注意给乌夫人看座了。”夏储休细细品茶，眼神又移向了桌上的两幅画。


    卫疆淡笑：“是怪臣妇所赠之画，竟让二殿下如此流连忘返。”


    乌言从方才卫疆的冷漠的神情中品出了些怪异，此时视线移向桌上的两幅画作，瞳孔一缩。


    卫疆，竟当真将此事摆在了台面上，当真是……


    疯了。


    众人都被卫疆三两句引到画上，时间仿佛停滞，就连空气都凝固些许，除了正忙着吃糕点的夏熠安。


    桌上原本满满一盘的糕点，被夏熠安吃了个精光，盘中还剩下最后一块，夏熠安左瞧瞧、右撇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最后一块。


    夏倚卿见状失笑：“乌夫人怎得同皇弟一同入宫？”


    问的好。


    卫疆便是等此契机，去觉察众人各异的神色的。


    “圣旨召京，臣妇本是快马加鞭赶回，岂料归京途中先遇劫匪，后遇杀手，当真是九死一生。”卫疆感激的看向夏熠安，“正巧太子殿下途径，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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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妇，今日才可坐在此处。”


    “原本应是同陛下述职，可陛下如今……太子殿下便邀臣妇暂且在宫中住下。”


    “本宫记得皇弟的行宫，不在西处，而在南面，这何来途径一说？”夏储休神色锐利，射向夏熠安，吓得夏熠安一口糕点噎在喉咙，猛锤胸口，说不出话。


    卫疆急忙斟满茶水推到夏熠安面前。


    “乌夫人倒甚是关心本宫这个皇弟啊。”夏储休谁也没放过，立刻看向乌言，“乌大人可知晓此事？”


    夏储休的连番提问，又令在场气氛变得紧张，众人都知晓这些话的另一层含义。


    卫疆同太子走得太近了。


    好不容易将胸口的糕点顺下，夏熠安连忙道：“便是秋游也不必只在一处玩乐，看腻了南面的婉柔，去其他地方还不是本宫一声令下！”


    卫疆也随后适时开口：“关心倒是谈不上，只是身子重了，看见孩童便心生怜爱。太子殿下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喜爱玩乐的。说来公主殿下同夫君一路而归，怎么今日未曾见到？若是公主殿下在，倒是能同太子殿下说到一处。”


    “嘉禾被惯坏了，去营中叨扰也多久了乌夫人照拂，本宫在此谢过。”夏倚卿插空冲卫疆敬了杯茶，卫疆端起回敬。


    “说来惭愧，今日若不是二殿下告知，怕是内子闹别扭的时日更不会告诉微臣身孕一事。内子一路波折万分，微臣谢过太子殿下！”乌言起身冲着二人行礼。


    几人可客气气的氛围下滚动着波涛汹涌的暗流，彼此心中明镜。


    夏储休和夏倚卿二人势力相差无几，几年来的针锋相对也差不多将彼此摸个透彻，可夏季钟昏迷时日多了起来时，太子突然回宫。


    便只有试探一番才能消解二人的担忧。


    卫疆遇伏不出意外便是两位殿下的手笔，若是自己得不到，便更不会让对手得了去。


    可如今卫疆活着回来，卫家便会有转圜的机会，若给了卫家苟延残喘的时机，谁也说不准卫家会站在谁的身后。


    同卫家利益牵扯的老臣也会倒戈，此局面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夏倚卿同夏储休在此事上倒是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老臣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动摇，夏中朝局必会动荡，因此，谁也不愿接下如此烂摊子。


    可老臣们也不过是背靠卫家攒起的民声威望，若卫家寒了百姓之心，不用皇家出手，百姓们也会倾覆卫家这艘大船。


    卫疆在知晓卫家被娄炳荣咬住时，便猜到了暗害卫家之人的心思。


    想起前世卫家的结局，卫疆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止不住的用力，而后又一瞬恢复正常。


    “臣妇今日所赠之画，是有求于二位殿下。”卫疆忽然起身，看向夏储休夏倚卿二人，“肯请二位殿下救救卫家，如若事成，传国玉玺，臣妇将一同奉上！”


    原本坐着的二人皆惊讶站起，看着卫疆。而不知所云的夏熠安仍旧坐在凳子上，满脸好奇的看向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