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孟微背着药箱将才开门，楚萤便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像是等了许久。


    她今日只着一袭藕荷色罗裙，将她本就纤细婀娜的身姿衬的温婉秀丽，一头乌发尽数用桃粉发带懒懒扎成个垂云髻，发丝随风飞扬，眉目如画，双眸含笑，眸中光色点点，唇色樱红一点，衬得分外丰润。


    孟微又想起那日游船一跌，不觉耳根一烫，紧了紧两只抓着门沿的手。


    “今日孟大夫可要去吴家看诊？”


    “正是。”孟微才反应过来神色温厚道。


    “那，走？”楚萤侧身面露喜色道。


    “嗯。”


    他缓步迈出门槛，背过身后人锁上门，面上才敢露出一抹浓色笑意。


    二人并肩走在青石板上，吴家在永安巷中，吴老爷常年积病因而喜静，家宅也建在巷子东面，远离人烟处。


    桃花正值盛开季节，吴府粉桃隔着院墙便可窥见，红艳艳的连成一片甚是好看，只只花瓣零落至院外，院内青色翠竹与红花交相呼应，美不胜收。


    行至偏门，孟微轻手叩了叩门，一扎着双丫髻的年幼丫鬟从门内探出个脑袋，瞧见来人，笑道：“啊，孟大夫，快请进。”说着，将门大敞开，孟微作揖道：“多谢小桃姑娘。”随后轻提起衣摆迈进门槛。


    “这位是？”小桃才注意到他身后的粉衫女子，一双圆眼好奇地扭头看向孟微问道。


    “是我的丫头，带来熟悉一番。”


    楚萤屈身行礼笑道：“妹妹好。”


    小桃只是若有所思地回头打量了楚萤一番微点点头。


    “这边请，”小桃行至门内笑道，孟微却停顿在原地，只等楚萤走至他身旁才迈步并肩而行。


    吴府虽是县中大户，府中格局却不大，只经几处长廊便已行至后院内。


    “前几日孟大夫开的药，老爷都已服用完，这几日，咳疾倒是愈发严重了些，一会儿，还得孟大夫多开些。”小桃走在前道。


    “自然，小桃姑娘请宽心。”说着，孟微转眸瞥向楚萤，见她兀自思索着什么，只好扭过头专心走起路来。


    楚萤正在思索如何开口买这桃花。


    霎时，“啪啪啪......”连续几声响亮的拍击声自后院传来。


    楚萤回过神，好奇偏头去看，隔着长廊细碎竹影间只窥见一白衣人影趴在一条细长凳上，边上站着几道青色人影举着根长条棒子混打在那白色人影之上，白色人影也不发声，只是身子死死伏在长凳上。


    “这是干嘛？”楚萤问道。


    小桃闻言，似是早已司空见惯般只淡淡回了句，“受罚罢了。”


    “什么罚？竟要罚的这样重。”


    小桃闻言一个停步，转身迅速伸手捂住楚萤嘴巴，神色惊恐道：“姑娘莫要过问这些，若是被旁人听了句，可不好！”


    楚萤蹙眉，瞥眼瞅向孟微，双眸茫然。


    孟微拱手作揖，“实在抱歉，我这丫头初来乍到，还不知府上的规矩。”


    小桃才放下手，不好意思地屈身行了一礼歉道：“方才实在是我唐突了，姑娘。”


    楚萤摆摆手一脸讪笑，“没事没事。”


    “二位还是紧随着我，老爷等得及。”说完，小桃加快步伐。


    听那拍打声渐渐停止，楚萤扭头也紧随着加快步伐。


    须臾。


    “孟大夫，老爷在里头等着，还请您随我进去。”小桃掀起门帘笑道，随后又看向楚萤，“劳烦姑娘在此等会了，老爷瞧病只准孟大夫入内。”


    孟微闻言扭头朝楚萤温声道：“你且在这等会，我去去就来”。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楚萤站在门前倒有些不知所措，绞着一双手在袖中。忽地，方才中院中的啪打声又响起，由远及近愈加响亮，楚萤皱眉探头去看，又环顾四周没什么下人守着，忍不住好奇朝那处声音寻。


    楚萤沿着那长廊绕了几圈才走近，眼见长凳上男子白衣被鲜血浸透，侧头伏倒在长凳上，发丝凌乱，看着将要昏死过去。


    “老爷吩咐了，务必让他，吃够五十板子。”一男声呵斥道。


    “是。”拍打声愈加猛烈起来。


    楚萤这“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住手！”楚萤喊道。


    “敢问各位，这是犯了什么事？”楚萤抬手指了指板子上的男子。


    几个小厮停下拍打，纷纷扭头瞪向楚萤，“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楚萤讪笑扯谎道。


    “府上何时招了这么个不守规矩的丫头！”为首一身穿深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厉声道。


    “你是哪房的丫头？”


    旁边一小厮瞧楚萤未身着府上丫鬟服饰，使了使眼色轻声道，“王总管，这好像不是咱们府上的，”


    王总管朝那小厮疑惑道：“不是咱们府上的？”又扭头朝楚萤厉声道：“你哪来的？”


    “我刚来的，请问这人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样打？”


    “关你甚事，小六，把这女的拖下去。”


    “是。”这小厮跑上前伸手将要抓住楚萤，楚萤一个闪身躲开，他扑了个空。


    “废物！抓住她！”另一个小厮上前抓住楚萤，须臾，楚萤被两人狎着跪倒在地。


    “诶诶，不是，几位大哥，别这么粗鲁好吧。”


    孟微瞧完病出来，却不见楚萤人影。


    “方才那姑娘呢？”小桃问道。


    “实在抱歉，许是迷路了，还得劳烦小桃姑娘同我找找。”


    小桃急的原地打转一番，“孟大夫，我这就去派人找找，你且去那边找找。”说着，小桃往右侧跑去。


    孟微眉头紧锁，一脸忧色，忽而想到些什么，莫不是？


    他小跑在长廊上，终是在后院中寻见楚萤，只是这一幅被人狎跪在地的摸样，他强忍怒气上前客气道：“王总管，这是我的人，不知哪得罪了您？”


    王总管扭头看见来人，嗤笑一声，面上带了些鄙夷，“原是孟大夫的人，我还当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姑呢，一点礼数都无！”又面露讥笑嘲道:“孟大夫也算是个读书人，怎么连自己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教？”


    孟微闻言，眸中升起一丝狠戾盯着他轻笑道：“实在抱歉，王总管，可否放了我的人？”


    “放开她。”


    两个小厮松开楚萤手臂，楚萤跪的有些久，膝盖有些发麻，才虚虚地站起身，孟微忙上前扶住楚萤，柔声问：“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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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萤抬眸看向孟微摇摇头。


    “孟大夫今儿只是来替老爷瞧病的，既已瞧完就早点走，实在晦气！”


    孟微面色严肃扶着楚萤掉头往回走去。


    楚萤回头瞥了那白衣男子一眼，觉得有些可怜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摇摇头。


    长凳上那男子艰难地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楚萤，又虚弱地垂下眼皮。


    “孟大夫，真不好意思，都怪我，总爱出头……”楚萤低声道。


    “无事，楚姑娘第一回儿，不也救了我吗。”孟微浅笑道。


    “那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被打？”


    孟微闻言一怔，停在原地，袖中双手渐渐捏紧，抿唇迟疑片刻问道：“你，很关心他？”


    楚萤一愣，连忙摆摆手，“不是，我只是好奇。”


    孟微垂眸片刻后才缓声道，“他是吴老爷的妾室所生，名吴砚景，前些时日他夫人连带腹中子于探亲途中双双失踪，吴老爷那日后便同府上人吩咐每隔十日罚他五十板子，若是谁替他求情便一同受罚，府上人皆唯恐避之不及，方才小桃姑娘同那王总管听你维护之言才对你如此态度。”


    楚萤抽抽嘴角，一是觉得荒唐，二是觉得人失踪了去找不就得了，至于这样惩罚吗。


    “每隔十日五十板子，别说是人了，就算是铁也得开花吧。”楚萤喃喃道。


    孟微闻言，心中涌起一份酸意，蹙眉严声道：“楚姑娘下次莫要再这般了，如若我今日未赶来，你若受伤了该当如何？”


    他其实并不关心谁被打，吴府上下除了小桃姑娘对他有些尊重之外，其它人皆大抵因他的身世对他有些轻蔑。每每来吴府看诊，这王总管连带着其他下人都对他摆着一副鄙夷的态度。


    思及此，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楚姑娘是来问买桃花的法子，并非救人。”


    楚萤尴尬一笑，“孟大夫教训的是，我倒是忘了今日有任务在身了。”


    小桃远远地瞧见两人站在长廊下，忙跑过来气喘吁吁扶着膝头道：“两位，可，可叫我一顿好找，我可差点就去叫人满院子去寻了。”


    楚萤赶忙扶起小桃笑道：“不好意思，方才瞧见府上桃花好看，一时耐不住性子赏桃花去了，一时忘了时间。”说着，扭头朝孟微眨眨眼。


    孟微配合笑道：“是，我这丫头被府上桃花迷了眼，我也是才找着这人。”


    “我府上种的桃花向来是县中最好看的，姑娘喜欢，也是应该。”


    楚萤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种植些，平日里看看也是挺好，再不济，有几株桃枝插着每日看看也心欢喜呐，哎......”说着摇摇头。


    “姑娘若是喜欢，我可去剪了些送给姑娘。”小桃喜色道。


    “我听旁人说，府上的桃花向来不准采摘。”


    “那是旁人，我们老爷向来宽厚仁和，对待咱们下人也是极其好，老爷曾说桃花本就是种来观赏的，若是就烂在这树上有何好处，所以，府中不少下人都会剪了些桃枝拿去自己家中摆弄。”


    楚萤闻言，喜声道：“真的吗！那便，谢谢小桃姑娘了。”说着，朝小桃屈身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随我来吧。”小桃笑道，而后领着两人朝桃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