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嫤云想起前世，她的侍女李婴听到李婴妹妹死讯后，日日消沉，却只能强忍着陪着她待在裴府。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李青霜未来会成为青帮帮主，她又将李姥姥和李家妹妹视作血亲，那李家妹妹怎么会因为买不起药前而病逝。


    所以李家妹妹的病逝，在李青霜成为青帮帮主之前。


    也有可能就是现在，就是被兴帮绑架后发生的事。


    她要把人救下来。


    电光火石间，岑嫤云心生一计。她先低声对船长下令：“待会儿等我说完话之后，就撞上去，卡住他们的舵！”


    交代完，岑嫤云笑着向对面船头抱拳行礼，语气带着敬佩往对面恭维道：“刚刚是我岑记的伙计有眼不识泰山，跟您陪个不是。早就听闻兴帮是这片运河上的领头帮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兴帮船只上的陈五见岑嫤云识相服软，露出了满意的笑。


    岑嫤云接着说些不要钱的恭维话，给撞船增加时间。“早就听家中长辈说过，兴帮里，就属陈五爷最有魄力。有您这样的豪杰镇着运河，我们这些行商的人，心里反倒能更踏实几分。”


    但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


    “砰！”两船相撞，岑记鲜承的船头巧妙地嵌入了对方船舵的缝隙，使两船暂时无法分离。


    漕帮众人惊怒交加地涌上甲板。


    岑嫤云也适当地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先是转身大声训斥着空气。


    “船长在干什么！怎么开船的！”


    接着先发制人，她对着对面兴帮的高声致歉，急切地说道：“陈五爷恕罪！我们的掌船的下人手生，不小心碰上了。只是如今两船卡死，强行动作，只怕你我的船都要受损沉没。”


    还未等陈五变脸色，岑嫤云又接着说道：“我船上还有伙计能修船。这就请让他们立刻下水检查，我亲自在贵船监督，定用最短时间将两船分开，绝不耽误诸位行程。


    “所有维修费用，我鱼行一力承担，还有过路费，等会上船时就一并带给您。”


    岑记鲜承商船上两名水性好的伙计跳下水，一边假装检查船底，一边用工具在水下制造沉闷的敲击声。


    这是岑嫤云吩咐好的，借此掩盖营救行动可能发出的声响。


    岑嫤云则带着娟姨一同登上兴帮的船。


    娟姨出航经验丰富，虽然不会开船，但是身手不错，对各类船只的结构都很了解。


    踏上兴帮的船后，她观察一会判断出底舱是最可能关着人的地方。


    娟姨低头假意担忧道：“刚才碰撞力道不小，这船底舱的龙骨有些旧，万一方才有震裂，一旦进水就麻烦了。”


    岑嫤云听到这，知道这是娟姨给她的信号，那底舱是极有可能藏人的位置。


    岑嫤云露出担忧的神情“这可如何是好。”


    她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陈五爷，接着道：“陈五爷，真是对不住，刚刚我这手下脑子不清醒出言不敬，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不如让她下去帮你们看一眼吧，她眼神好，也好让她将功补过。”


    说完，岑嫤云就把准备好的过路费和船只的维修费递给陈五爷。


    看向实打实的银子放在手上，陈五爷眼角的疤痕都舒展开来，他掂了掂银子，满意地笑了笑，应允了让娟姨去看船底舱。


    娟姨表情恭顺地点头，她走到船底舱，果然发现了被绑着的李家妹妹。


    灰扑扑的女孩脸上有些病气，带着水汽的眼睛是她脸上唯一干净的地方。


    娟姨迅速用随身小刀割断绑在女孩身上的绳索，低声叮嘱道：“待会憋住气，一切交给我们。”


    随后她在底舱内四处看着，找到一处靠近水线的船身侧板。


    她一上船就看出兴帮这船有些年头了，旧船常常有破损或者不起眼的维修痕迹。


    借着另外两个伙计检查船底的敲击声，她很快便用随身工具弄开一个足以让人钻出的缺口。


    河水会涌入，但时间是充裕的，等人出去后，再修好即可。


    与此同时，兴帮船底，水下的伙计发出信号，这表示卡住的地方已经松动了，他们的任务已完成。


    船上，岑嫤云立刻对陈五爷说道：“看来两只船可以分开了。”


    两船相连的水下部分，悄无声息地，那检查船底的两位伙计，带着李家妹妹一同，游回了岑记鲜承船底。


    将人送走后，娟姨把底舱的缺口处理好。


    她面色凝重地回到甲板，对陈五爷说道：“还好发现及时。底舱侧板有处旧伤被震裂了，有些渗水，我已经做好了临时处理。”


    两船已彻底分开。岑嫤云和娟姨回到岑记鲜承的商船，在船头再次致歉：“多谢各位通融。”


    随即，岑记鲜承的货船扬帆起航，以更快的速度驶向目的地易城。


    船舱的休息室内，有伙计不忿道：“我们就这样把过路费给他们了吗？那些人凭什么收过路费啊。”


    岑嫤云安抚道：“他们兴风作浪不了多久的。”


    她看向面向一同帮忙救人的众人，诚恳说道：“谢谢你们愿意配合我一起救人，方才的费用都走我的私帐。”


    伙计们摆摆手，娟姨带头说道：“要不是您刚好认识这位妹妹，我们都不知道她竟然是被绑过去的可怜人，能救人自然是好事。”


    她说着，狠狠皱眉低声骂道：“这个陈五真是坏事做尽！”


    岑嫤云笑着道：“相信我，他在运河上待不了多久。夜深了，大家都先去休息吧。”


    大伙都离开后，岑嫤云去煮了份紫苏姜汤。


    商船出航都会带着些紫苏，不仅能解鱼蟹之毒，散寒的功效又比葱白更强。


    岑嫤云将热腾腾的紫苏姜汤推向面前的女孩。“先喝点热汤，能够驱寒。”


    李家妹妹身体仍然还在轻颤着，夜里的河水很凉，她身上本就生着病，此番更是加重了伤寒。


    她轻轻握住了身边仍在发抖的手，柔声道：“这里很安全，快把姜茶喝了吧，明天就能回家。”


    李家妹妹抑制不住哭声，扑进岑嫤云怀里。


    岑嫤云抱住她，轻轻摸着她有些毛躁的头发，慢慢地从上往下顺着，“你认识那些人吗？”


    怀里的女孩小声抽泣着，“我不知道，但是之前他们来过家里，好像想要青霜姐姐交出什么东西。”


    岑嫤云声音轻轻的，“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回家，你姐姐和姥姥都在等你。”


    商船在清晨稳稳靠上易城的码头。


    交接完毕，银货两讫。


    到易城交完货后，岑嫤云找了个驿站，立刻寄急信回苏城。


    他们人多，一同回去时间更长些，况且现在原路返回有风险，他们需要换一条水路走，势必会耽搁更多时间。


    驿站快马加鞭，送信回去更及时，她要早点寄信回苏城给李青霜报平安。


    岑晖陪着她一起去驿站，听完昨天夜里的遭遇，震惊地张大下巴，“昨天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岑嫤云没好气，“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什么都没听见。”


    岑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


    深夜的凉风从空旷的长街尽头卷来，李青霜坐在石墩上，目光凝着虚空，看向空荡的运河水上。


    自从她接到易城的来信，就一直在岑记鲜承等着商船回来。


    岑记鲜承的商船走了另一条水路，路程更长一些，深夜里才回到苏城。


    挂着岑记鲜承标志的商船驶向码头，李青霜眼眸一亮，她站起身，快步跑上前，看着船上的人一个个下来。


    直到看见岑嫤云牵着妹妹出现。


    李青霜冲上前，半蹲着抱住妹妹。“小玥！你没事真好。”


    她缓好情绪后，站起来，突然弯腰向岑嫤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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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表情很认真郑重，“嫤云姐，谢谢你。以后你后任何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都万死不辞。”


    岑嫤云被她突然地这一下弄得忍俊不禁。


    她笑着道：“可不是白白帮你的，用不着万死，把过路费和维修费结一下就行。”


    “当然！”李青霜立刻答应下来。


    但她仔细想了一下。过路费？这不是很久以前那些小帮派爱干的事情吗。


    看出李青霜的疑惑，岑嫤云把这回路上遇到的事情跟李青霜说了一遍。


    李青霜眼瞳颤抖，她带着怒意，低声斥道：“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让我交出……”


    她意识到这些事不适合站在码头这样人多的地方说。


    岑嫤云察觉到了，她主动说道：“很晚了，我们先一起把妹妹送回家吧。”


    她们回到李姥姥的屋子里。这间屋子显然已精心修葺好了，屋顶用了新瓦排列得整齐，屋内也变得明亮许多。


    送妹妹休息入睡后，两人在桌前坐下，李青霜点起一支蜡烛。


    流动的暖光轻轻晃着，烛火勾勒出两人蜜糖色的轮廓。


    李青霜敛眸，轻声开口道：“我其实原本不姓李，我姓季。我爹曾经是兴帮的帮主，季兴。我隐姓埋名在货栈码头做一个打杂伙计，躲藏在苏城。”


    “兴帮曾经是江南运河上最大的漕帮，只可惜，我爹半年前水难去世……”李青霜声音越来越低。


    她整理好情绪接着说：“他去世的前些天，我们还在吵架，他让我不要再碰船，离开漕帮。那时帮内正好出了乱子，他甚至说，都是因为我是女人，给兴帮带来了不幸。在几百年前，女人是不被允许登船的。”


    岑嫤云摸摸她的脑袋。她有了解过一些几个朝代之前的事，女人的月事曾被视为尤其不洁和晦气的东西，认为它会玷污船只的洁净，带来血光之灾。


    不过这样的观念早就废除了。月神娘娘是能保佑子民的神明，无论何处。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明明以前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船员，为有我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可他去世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认为我不合适，让我离开一定有其他理由，虽然我已经无法得知。我听从了他的话，改名换姓来到苏城。我一直以为他是意外去世，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让我开始怀疑半年前的真相。”


    “我在他遗物里找到一本《漕运纪要》，一直带在身上，本以为这是只是本普通的书。直到陈五找上门。”


    “陈五把姥姥家里都搜了一遍，不过幸好，当时那本书在雨时姐那里，那天你还撞见了。”


    岑嫤云听到这，想起来，之前玉春班的曲本在摘星楼首演的时候，她在林雨时的房间里，撞见了李青霜。


    李青霜接着说着：“雨时姐本来只是听我聊起过这个，好奇才借阅，没想到正好躲过了陈五来姥姥家的那日。”


    “雨时姐精通算数，熟悉账目，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本书里有问题，不是普通的日常纪要，倒像是一本密账。”


    “我怀疑，我爹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被迫出了意外。我思绪很乱，一时间不知从何验证。”


    “我还未想清楚，可陈五却将妹妹绑走了。”


    李青霜眼眸一暗，“我先前一直没有答应去岑记鲜承护送商船，也是因为我在逃避一切水路有关的事情，我很想重新回到船上，”


    李青霜抬眼，眼眸里印着跳动的烛光，仿若黑夜里晃动的萤火，她道：“我不会在逃避了，逃避只会让身边人为此受伤。兴帮绝不能落在陈五手上。”


    “嫤云姐，之前你说想让我来给岑记鲜承开船，这话还算数吗？”


    岑嫤云点头，笑着道：“当然。”


    李青霜把岑嫤云之前给她的玉佩还回去，“玉佩我没有用上，我去澹园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说二皇子殿下不在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