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默早就料到成星娱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音乐节当天下大雨，本就请的各条路子上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一来二去更没什么人来看。


    来广洵快三个月，上台演出次数只有两次，比广洵下雨的次数还要少，眼看回南天就要到来，她点时间还被浪费在十平米出头的出租屋里，随时听侯所谓经纪人发落，期间写出了几首歌demo发给经纪人，都像沉进大海的石子。


    “公司现在连员工工资都发不起，哪有闲钱养音乐。”


    他们养不起苏语默的音乐梦。


    可是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说的。


    苏语默不是性子软的人，在过年当天提起解约，回芜州的行李和机票早就备好，事先没有告诉温惦和陈瑰，在这里受了很多委屈，回家反倒生出一种踏实。


    苏语默也是才知道温惦要来广洵，发生的事情和头绪太多，不知道要怎么在小小的聊天框里讲清楚，她打算到时候跟温惦好好吐槽一下这里，顺带和温惦在广洵玩一会，温惦一年从头忙到尾，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可就是这个时候，成星娱乐一盆冷水泼下来，倒打一耙。


    苏语默这天被通知去聊解约事项，被反锁在会议室里，面对着她的两个人，一个是名存实亡的经纪人，一个人当时来找他聊合同的星探——也算半个股东。


    “语默啊，当年我们签下你那是非常肯定你的音乐才华啊，现在你决心要走，我们拦不下你，一切只能按合同办事。”


    苏语默被这人狐假虎威的样子弄得心神不定。


    经纪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眉眼距离十分近，有种不怒自威的刻薄：“那我们就按照当时签的合同办解约流程，按照合同，乙方若在七年之内主动提出解约，需要支付规定的违约金。”


    她的声音如同一计重锤，把苏语默魂魄都锤得震了震。


    当时签合同的时候，确实有说明违约事项，但是苏语默不至于蠢到会漏看违约条款。


    那个草拟的合同里，根本不存在所谓违约金。


    “需要苏女士你，赔偿成星娱乐违约金100万。”


    苏语默没站稳，往后面的墙上贴过去。


    100万，整整一百万。


    苏语默深吸一口气，维持理智：“违约条款？当时的合同是我白纸黑字签下的，每一个字我都看进了脑子里，我很确信不存在有违约金这一条。”


    经纪人像是早就料到，从包里拿出一沓子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往苏语默眼前一丢：“自己看。”


    苏语默拿起合同时，手已经有些抖了。


    合同是她签署的那份原件，她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在某处看到了有关合同违约的相关条款。


    真的是一百万。


    那一串条例试图把苏语默脑海里原本关于合同的记忆全部篡改。


    她感受到两双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想要干呕。


    “看明白了？”经纪人故意用高跟鞋跟摩擦了下地面，哒哒刺耳，“我们公司和苏女士的合作本来还算愉快，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就在今天，就在这个会议室，商量好违约金的支付方式吧。”


    ……


    温惦比警察晚到了十分钟。


    进到会议室的时候，警察正在向三个人了解情况做笔录。


    她一眼看到了神魂不定的苏语默。


    “语默！”


    温惦跑到她身边。


    苏语默的神色也是在那一刻恢复了一点，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阿惦！”


    眼泪就要落下来。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温惦先查看了苏语默的情况，知道没有人身安全之后，才找警察了解了情况。


    合同纠纷，是她大一的时候最擅长的事情，不过近几年并没有怎么接触过。


    在听那个胖女人趾高气昂的阐述后，温惦就察觉到事情多少有些不对劲。


    温惦掏出了还放在包里的律师证，向警察示意：“我想看一下合同。”


    经纪人的拳头在那瞬间攥了攥。


    犹豫着要不要递给眼前这个平静的女人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过程仅仅一秒。


    “阿惦？”


    熟悉的声音时隔几个月，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响在温惦脑海，让刚下飞机的她片刻恍惚，仿佛自己是不是还身处于澳门。


    云泽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来。


    温惦回头和他对视，宕机的一秒里，云泽开口：“好久不见，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跑广洵来了？”


    苏语默在边上，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个人，吓得嘴巴张了张。


    温惦没跟他客套：“你不在澳门管你的赌场和公司，怎么来广洵了？还刚好在这里。”


    听了她的语气，云泽就知道，温惦是当真不想顾念当年的情谊了。


    于是他佯装失望叹了口气：“当然是因为知道你在这里啊。”


    一阵恶寒。


    “警察同志，这里也没多大事了，我朋友因为太着急她朋友，所以报了警，浪费警力了抱歉，我们之后一切都会按照合同走的。”


    警察到这来，也没觉得有多大事，云泽在这么火上浇油一下，叮嘱了几句就撤警了。


    “这个是你的公司？”


    云泽来这突然横插一脚，必定带着自己的目的。


    “并不是，只是最近觉得他们很有发展前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家也做娱乐行业的嘛。”


    会议室面积不大，装了五个人空气已经变得稀薄，设施老旧，黄色的墙皮干巴巴贴在水泥上。


    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发展前景。


    “我和语默也是老同学了，不应该因为这点小钱伤了同学情，那多寒心啊。”


    话虽这么说，云泽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苏语默一个眼神，而是一直死死的如同恶蛇一样盯着温惦。


    温惦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想要什么？如果还是上次的事情，那我的答案恐怕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不会改变。一百万也并不是什么非要云先生出手的大手笔。”


    说完这话，云泽迟迟没有回答。


    眼神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如同牢笼。


    他真的和少年时的云泽判若两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泽终于压低眉，说：“才多久没见，说话就这么硬气了？看来你真的和程季在一起了？”


    一提到程季的名字，温惦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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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紧绷。


    后知后觉地感到恶心：“你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关心老同学的现状也不行吗？而且听说，你们前几天在北祈办同学聚会了？我没收到邀请可是好难过好难过啊。”云泽演戏有一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邀请宋欲？”


    他故意加重语气读了人名。


    温惦听到宋欲的名字明显变得迟钝，微张的瞳孔表现了她的震惊和不解。


    他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宋欲？


    他真就这么恨程季吗？


    “那年你确实帮了我，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再提起宋欲威胁力度好像也不怎么大了。”


    这个回答反叫云泽露出微微惊异的表情，那年如若不是他，温惦百分之八十会被宋欲所伤，再加上温惦曾经亲眼目睹程季中了宋欲一刀......


    云泽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你真的变了，温惦。”


    温惦没空再搭理他。


    “这个合同的真假性我们后续会证实，之后怎么处理交给语默，你也看到了，她现在情况不太好，我想云总应该也不想强人所难，在这个时候谈合同吧？”


    云泽绅士地摆出了请的动作，经纪人刚想出声组织，被云泽一记眼刀摁了回去，只好悻悻地撇过头。


    温惦紧接着扶起苏语默，就要往门口走，云泽站在那，还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我和语默也是好久没见，需要我帮忙联系一下我的私人医生吗？刚好都在广洵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


    温惦开始厌烦云泽的惺惺作态，身为正常人端出的一点体面也快要维持不住：“不需要，没空。”


    云泽丝毫不受影响，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毫无信息量的话，纯来折磨人。


    很快，便被一道严肃的声音，堵了回去。


    “大可不必劳烦云总。”


    温惦扶着苏语默的动作停住，维持平静了一下午的心，在听到那道声音时，有了温暖的感觉。


    目光锁在大门，程季的身影如期而至。


    他的目光冷冷的，钉住云泽，脚步却向温惦走来，对那个惊讶到完全动弹不得的男人说：“管好你自己。”


    程季在电话里听到温惦说了心里的不安之后，定了最近的飞机赶来广洵，可是没想到竟然比温惦预料的还要早。


    北祈和广洵离得太远太远。


    温惦的胳膊被拖住，踏实感随之稳稳落下。


    确定了温惦和苏语默都没太大事情后。


    程季目光短暂停留在云泽身上：“我想云总真正想叙旧的人，应该不是这两个女孩子。”


    云泽闻言，眉心皱了起来。


    “我的号码没有变——哦，我忘了，好多年前就把你拉黑了，那等云总什么时候想说说话，烦请联系我的助理，随时奉陪。”


    昔日一起长大，一起度过青葱岁月，现在却以这种方式剑拔弩张，将一间窄小的会议室逼得紧仄。


    云泽不想承认，即使七八年过去了，自己在这个男人手底下依旧没什么胜算。


    要再联系那个曾经敢向他拔刀的男人吗？


    “顺带提一嘴，”程季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深渊，看一眼，黑夜无边，“就是宋欲来了，我也愿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