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作品:《几度为她折腰

    夜兰的大军是在呼衍涂渊寄来密信的第二日清晨来袭的。


    夜兰国主领着浩浩荡荡的将士,呼衍兄妹紧随其后,沙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马蹄。


    裴司午跟在毕勇身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千万大军聚集在一处,剑拔弩张,却安静地如冰封的河面。


    像是谁先出声便会引来所有弓弩一般,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忽地,一声诡异的哨响划破未明的天空,旋即而来的便是琴声铮铮,似踏破冰河的那一铁骑。


    琴声哨声、鼓声笛声,编织成一副遮天蔽日之网,躲在角落的柴陵浑身似蚁虫噬咬,难耐地打起滚来。


    而裴司午这边,却只是万千大军静静看着,面上不仅没有一丝疼痛难耐,还捎带上了分外的怒意。


    若不是解药及时,这诡谲的琴鼓和鸣,定会要了他们性命。


    夜兰国主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未等他再下令重奏,毕勇与裴司午已携万千大军气势汹汹奔涌而来。


    裴司午许久未上沙场,却在拿起剑的那一瞬,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早就有了目标。


    一骑铁骑扬起边关沙尘,身上那飞扬的赤色战袍随风猎猎,发出的呼哧声响、似急待捕食的野兽。


    有人来拦,他便挥剑拦腰去砍;有人突袭,他则反手持剑去刺。


    裴司午杀出一条血路,直达翟元正身前。


    大约是二人的气场太过,竟无一人敢靠近这一隅。


    二人相对而无言,只有手中的剑在簌簌作响,随时待命。


    “为何而叛?钱?你不缺。权?你亦有。”


    翟元正笑笑,依旧是裴司午记忆中,那如冬日旭阳的笑。


    边关的冬季很冷,裴司午刚到边关之时,不过是个在京中胡闹惯了的“裴小公爷”。


    虽不算纨绔浑噩,但也是锦衣玉食好好将养着的,若不是承恩公非要送他来历练,他又怎会来这苦寒之地?


    那时,裴司午并不受将士们待见。


    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自然是受排挤的。


    毕将军从那时起,便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古板。面对裴司午时一视同仁,从未说过好听的话不说,还因裴司午常常适应不了边关,而狠言厉色过。


    那时,唯一待他好些的,便是翟元正。


    小少爷受不了边关粗粝的粮食,每每吃了便胃痛难忍,吐过几次后就再也不吃了。翟元正见了,便自掏腰包买了些细粮,亲自熬了几日的粥,待裴司午好些,又劝道:“这边关只有粗粮,这几日先吃些好的,之后便忍忍,慢慢嚼,总能适应的。”


    看着越发瘦弱的裴司午,他不忍心,又叹了口气:“过几日,等过几日这场仗打完了,就有肉吃了,想吃羊肉还是牛肉?”


    裴司午想了想,咽了咽口水:“羊肉。”


    “好,”翟元正摸了摸他的头,“可不要与旁人说,不然都分不到你嘴里的。”


    过了短暂的春,便是长而热烈的夏。


    边关的日头像顶在裴司午脑袋上,他的皮肤染上了麦色,又裂出几道蜿蜒的痕。


    夏季是比想象中难熬的,那时候的裴司午这才发觉,没有冰鉴、身穿铠甲的夏季,与过去几年不太一样。


    那时的他正躺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之中乘凉,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之时,忽地听见旁人交谈,这才知道翻过附近的北岳山,有一条清凉的小溪。


    溪水清澈而缓,那时的裴司午浑身汗臭、粘腻不堪,光是听描述就心头痒痒的。


    等二人走了,他也没了睡觉的心思,翻身起来,趁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去了北岳山。


    北岳山离夜兰近,裴司午虽知晓危险,但始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实在是酷暑难忍,这才偷偷溜了过去。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裴司午才赶了回来。


    他一身衣裳被洗了干净,烈日早已将其晒干,浑身上下除了发丝还在滴水,见不着丝毫狼狈的影子。


    而营帐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翟元正正在大声训斥当日看守的将士,嗓门之大,裴司午听的一清二楚。


    “在你们眼皮子地下溜走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叫一个黄毛小子耍了?连个人都看不住,还指望你们顶个屁用!”


    裴司午心叫不好,刚要灰溜溜地钻回营帐,不知是谁先瞧见了他,大喝一声:“裴司午!你可算回来了!”


    下一瞬,裴司午便觉背后一阵风刮过脑袋顶,接着,自己便被拎了起来。


    “好小子,你还打算回来呢?怎不叫人虏了去,好叫你老子再生一个小的!”


    “我只是去小解……”


    裴司午的话还没落地,那只捉着自己的大掌便向上一使力,裴司午就这样落在了翟元正的肩上。


    那日是裴司午见到过的,最不体贴、最不和蔼的翟元正。


    每每想到那日的棍杖,裴司午的脊背都会泛起一道凉。


    从那时起,裴司午好似变了一个人,不论多难以下咽的糠咽菜都吃、多苦多累的活也抢着干,别的将士都说他像变了一个人,也有人说,是被打怕了。


    裴司午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想让唯一接纳自己的人失望。


    时隔多年,这个裴司午不想让他失望的人,却让自己失望了。


    “为何会叛?”翟元正晃悠着马匹,像是在与裴司午唠家常。


    “会不会我从来没叛过?”翟元正朝身后的夜兰大军望了一眼,“我母亲是夜兰人。”


    “怎么会……”裴司午明明记得,他是见过翟元正的母亲的。


    “生母。”翟元正道,看裴司午一脸不解,笑了笑补充,“不过是俗套的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罢了。”


    自从知道翟元正叛了以来,裴司午不是没想过他叛的理由。


    可理由寻了千千万,从未想过,他其实从未叛过,未叛过夜兰。


    “那我呢。”裴司午刚问出口,就觉得傻的可以,在战场问一个敌人,曾经那些同甘共苦算什么。


    “跟我回去,我求皇帝饶你不死。”裴司午缓缓举起剑,声音发抖,手却因常年历练拿的很稳。


    翟元正没有多说一言,只轻轻摇头,后举起了剑柄。


    一样的姿势,裴司午恍惚听见那跨越时光的教诲。


    “沉肩坠肘,步随身动。”


    裴司午沉下肩,手腕灵活一转,躲开翟元正的一击,又扬手朝他胸膛刺去。


    “虚实相生,诱敌为先。”


    翟元正虚招一晃,看似躲过,却在须臾之间,从裴司午背后袭来。


    “逢坚避刃,乘虚捣隙。”


    裴司午翻身下马,堪堪躲过那道急促的剑刃,又飞身跃起,利剑直直刺向翟元正的脖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裴司午瞧见翟元正竟松开了手,长剑哐当落地。


    他瞬间的慌神,只来得及令他将剑刃下移,锋利的剑刃转而刺向翟元正的肩,血飞溅上裴司午的脸。


    热热辣辣的,像他偷跑去溪边那日的灿阳。


    “为何扔剑?”裴司午长长喘着气。


    翟元正一手捂着肩头汩汩涌出的血,一边走近。


    空着手,脸上是和煦的笑。


    “跟我回去,我为你求一命。”


    “求一命?”翟元正大笑出声,“是在狱中颐养天年?还是断手断脚被人做成人彘,供你们大理寺人观赏?”


    裴司午使劲闭了闭眼,不做声。


    直到短浅的刀锋极快地搭上裴司午的脖颈,他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裴司午盯着面前与他极近之人:“我不想杀你的。”


    “但我想杀你。”


    脖上的刀渐渐用力,裴司午望着面前那张狰狞的面孔,脖颈冰凉,眼眶热烫。


    记忆中的翟元正,有爽朗大笑过、有体恤和蔼过、有声色俱厉过。


    唯独没有这般狰狞的面孔。


    好陌生的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么杀死也无碍吧。


    裴司午只觉得眼前像是有走马灯一一闪过,多快的动作在他眼前都成了元宵灯会那夜见过的皮影戏一般,皮影人一节节僵硬动着四肢,而裴司午干脆利落地斩断了。


    连着匕首的胳膊狼狈滚落在地。


    长剑最终刺入了翟元正的心脏。


    脸上的狰狞随着力道消逝而散去,翟元正又恢复了原来的那张脸。裴司午一手把着剑柄,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人缓缓放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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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元正双眼圆睁,嘴里喃喃,是裴司午听不懂的夜兰语。


    裴司午这下才彻底相信,翟元正打从一开始,心便不在此处。


    那些细粥与羊肉汤,大抵是虚假的皮影戏罢了。


    两军交战,方才还泛青的天空,此时染上红艳血色,正焦灼之时,却听呼衍涂渊吹响停战号角。


    夜兰将士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领命,只得跟着放下手中长剑,纷纷举起手来。


    个别杀红了眼的将士,被驾马而来的呼衍唱月一剑挥断长剑,又斥道:“没听见停战号角吗?”


    夜兰国主凝住的神情,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一般,绽出一张可怖的笑脸:“真是我的好儿子!好女儿!”


    他早早将号角交给呼衍涂渊,本意是为了培养,却没想到,竟成了那柄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


    夜兰将士偶有几个不满的,却因呼衍涂渊的声望远远大于其父,这点不满很快也被压了下去。


    顷刻间,局势已定,将士们手拿利剑指地,只等最后一声令下。


    呼衍涂渊驾马破开人群,来到夜兰国主面前。


    “父王。”


    夜兰国主嗤笑:“你怎唤的出父王二字的?”


    呼衍涂渊长狭的眸子微眯,只接着说:“您可还记得,当年母亲是如何死的。”


    “你想说我只顾家国大义,却忘了结发之妻?还是想说唱月与你演的这出戏没能骗出所谓的舐犊情深,所以你们这才反了?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夜兰国主仰天长啸,手中的剑猎猎作响。


    忽地,他翻身一跃,脚踏上马背,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夜兰国主落至一人身后,左手夺过缰绳,右手长剑干脆利落地扬在那人脖颈上。


    正是许久不见的忠亲王。


    这万千夜兰将士之中,有不少忠亲王带来的府兵。


    “快叫你的府兵开路,不然我们俩今日都要死这儿。”


    “开……开路!”忠亲王扯着嗓子喊出一声。


    鸦雀无声,亦无人挪动脚步。


    也是,在千万将士们的团团围困之下,这点儿府兵又怎够用呢?


    “若现在投降,可免罪!”裴司午对着人群中将士们喊道。


    本就犹豫不决的府兵,这下更是偃旗息鼓了。


    夜兰国主见事态失控,转而将马头转向裴司午的方向,搭在忠亲王脖颈上的长剑逼紧了些,渗出颗颗血痕:“放我走,不然……”


    裴司午无动于衷。


    早先他便向皇帝去了信,关于忠亲王还活着一事。


    京中给出的答复是,不必留活口。


    是以,裴司午冷眼观看这场闹剧。


    “好歹还是个忠亲王,怎得一点作用没有!”夜兰国主僵持许久,见对面毫无动静,而他二人早已被团团围住,不由放声大骂。


    “哈……”忠亲王坐在马背之上,似是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进展到如此田地,他所有的努力都泡了汤,只剩个万人唾弃的下场,他转过身,嘲讽道,“你这夜兰国主当的也不怎么样,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背叛你……难不成,不是你的种?”


    “你给我闭嘴!”夜兰国主恼羞成怒,青筋直上脑门,手松开缰绳,转而掐上忠亲王的脖颈,用尽了全力,叫其发出嘶哑难闻的叫喊。


    裴司午不言,也无人敢上前阻止。


    直至那嘶哑之声停了,粗粗的脖颈一下子瘫软下来,整个人像麻布袋一般,被夜兰国主扔下了马。


    曾经何等尊贵的忠亲王,竟到头来也只发出麻袋落地一般、沉闷的一声响。


    他扬声朝裴司午不明所以地一笑:“裴司午,对你而言,叛徒死在我手里最好不过,是不是?”


    “你以为你是什么贤者?”夜兰国主说完,勾勾嘴唇看向自己那一双儿女,“巧了,你们也是叛徒,你说,等战役结束了,裴司午又会怎么对待你们呢?”


    呼衍涂渊下意识看向呼衍唱月一眼,他自己虽不怕死,但唱月不一样。


    裴司午打算说些什么,却发觉在这样的场合,似乎说什么都像是在巧言令色,反倒不如闭嘴来的痛快。


    呼衍唱月对呼衍涂渊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信他,信陆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