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今在你那里。”


    段知亦的声音冷冽而清晰，他没有拐弯抹角，直白的语气倒像是质问一样，让梅灵听起来有些不悦。


    “无可奉告。”


    “我的人看到她进去了。”


    通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十分明显，一盏小小的灯在床头前散发着光芒，梅灵轻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熟睡的少女身旁，弯腰摸了摸楚今柔软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将灯关闭后她离开了房间，这才放大声音回复道：“你手下眼花了吧，我这里可没有你的小今。”


    “……楚今。”


    “哦？”


    段知亦停顿了的几秒钟让梅灵嘴角忍不住翘起，此时与她对话的这个人内心想必非常煎熬吧，明明只要再一眼对视，再一声回应，他就可以断定是小今回来了，但对方偏偏不愿给他机会。


    而早就知道真相的梅灵有恃无恐，她就像看客一样站在神明旁调笑着那卑微的追随者，看他折磨自己，旧伤增新疤。


    “梅灵，你别逼我。”话虽如此，段知亦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祈求，如果没有办法见面，他此刻只想要得到小今还活着的确切答案就够了。


    梅灵可以给他希望，但更愿意在希望二字上面踩两脚，女人散漫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地面川流不息的汽车，语气不容置疑。


    “楚今跑来我这里的时候浑身都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疼，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你，她可能早就躺在家中的床上做美梦了。”


    “……”


    “段知亦，你还想害多少人？”


    良久的沉默将黑暗的房间衬得更加冰冷，梅灵没有否认小今与楚今之间的关系，但是说出的话远比否认残酷，她希望段知亦明白后就此离场，省得给人平添烦恼。


    小今的朋友总觉得她的消失与段知亦脱不开关系，毕竟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小今的人就是他。


    承受不了的伤痛总要找出一个泄去的阀门，错误总要归咎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


    短暂静默，梅灵又说道：“虽然我跟你有些不得已的交易，但是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其他信息了。”


    女人的话语武断又强势，根本不等对方再回答，她便将通话切断，光屏上闪过的红光映在段知亦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闪电划过窗户，他稍稍转头，恰巧看到汇集在一起的雨滴撑不住如此重量，悄然滑落，像是一声轻叹。


    反光的玻璃上映出的是段知亦对自己深深的厌恶，哦，原来他也将错误归咎在了自己身上，每晚熟睡后，少女亮起的眸子就是断头台上的铡刀，在夜深人静之时行刑。


    梦见她是火种，又是永恒的锁链。


    不过，一想到小今还活着，会跑会跳会笑，段知亦的心脏就像生长出了一根树苗，枝丫挣着抢着往外伸，蓬勃的生机让他冰冷的脸庞也变得柔和。


    从那次以后他头一回觉得继续活下去没那么糟糕。


    雨点敲打着窗户，办公室的门“啪”的一下被推开，秦方远连门都没敲一下就不拘小节地走了进来，随手从桌面拿起一份资料询打探道：“听说你派人去找楚今了？”


    “嗯。”


    “那个机器猫里的硬盘不是没有被盗取的痕迹嘛。”


    对于好兄弟的行为，他表示疑惑，跟人家小姑娘无冤无仇，为何又喊人去门口蹲守，不过……段知亦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秦方远思考了一下，打了个响指抢答道：“哦哦哦，你是想拉她加入星期三？”


    “……”


    “不都加了好友吗，还要派人去找？我直接发消息问问她怎么想的呗。”


    眼看着秦方远将手环的光幕都划了出来，段知亦眉头一皱连忙阻止。


    “别打扰她。”


    听到这话秦方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扬着唇角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忍不住调侃道：“这么急？你不会真对人家有意思吧。”


    然而段知亦并没有给秦方远想要的反应，他只是抬眸瞥了对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后，就如同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脑里的加密程序，随后任由秦方远怎么说都不会一点回应。


    时间流逝。


    心中的酸涩、庆幸、想念与爱意夹杂在一起，如同搅拌不匀的黑咖啡一样哽在喉咙之中，让人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眼看着窗外半边阴雨半边又亮起日出的红光。


    又一个清晨，初生的太阳将远处的云朵都染上了温暖的色彩，楚今睡了一个好觉，直到阳光都打在脸上后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吃点东西吧。”


    梅灵此时正站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杯红茶，听到楚今的动静，她划出光屏将家政机器人叫了过来，房间内瞬间充斥着烤面包的香气。


    洗漱完后，楚今咬了一口面包松软的表皮，慢悠悠地走到梅灵身旁，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卷发胡乱地翘起，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朋友，这几天一脸正经地开口道：“中心城区的豪宅睡起来就是舒服。”


    由于睡得太死，楚今脸上被压出的红痕还没有消去，看起来滑稽又可爱，梅灵见状勾起唇角地点了点头，刚准备回话就发现少女的视线稍稍偏移，显然是被高楼之下聚集的人群吸引。


    “那边是有什么……动乱吗。”


    原本拥挤而秩序的高架桥被堵成了一团，智能交管机器人将道路都封锁，黑压压一片的闹事者围聚在一起，有人四处逃窜，有人被击倒在地面，远方一排排车辆冲破栏杆飞驰而来，看样子应该是星期三的人终于来压制了。


    才回来没多久的楚今见到这一幕自然有些惊讶，从前主城区虽然暗流涌动，但是大多数势力都被星期三按压的死死的，根本不会有这种程度的暴乱，不过梅灵似乎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她又低头喝了口热茶后才开口解释。


    “这应该又是萌花堂干的。”


    “萌花堂？”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楚今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梅灵恰巧将其捕捉，心中肯定了一下之前的判断：现在的楚今应该在“小今”这个名字在排行榜消失后，真的失去了对《赛博公约》所有消息的来源。


    不过楚今不说梅灵也不去追问，只是默默在听到对方的疑惑时为她讲解：“你在的那段时间，荒废区的垃圾场虽然混乱，但都是关起门来内斗，不过后来有人把那里统一起来，建立了一个公会，就叫萌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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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梅灵这么说，楚今突然想起在先前副本的时候那个金发女子确实有提过这件事，本以为统一后会变得安稳，没想到危险指数竟然激增。


    只听这个公会名称，真想不到眼下如此恶劣的事竟是出自他们之手，想到这儿楚今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萌花堂……”


    “名字听起来可爱，起名字的人一点都不可爱。”


    梅灵说话间面上嫌弃的表情根本不掩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鉴于她很少这么直白的评价别人，楚今倒是对这个会长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只是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梅灵继续说道：“那家伙不知道每天犯了什么病，有段时间颁布了条规定，想加入萌花堂身上就要背着主城区的人头债，招去了不少亡命之徒，不光三番两次给星期三使绊子，竟然连我的拍卖场都招惹。”


    说到这儿梅灵似乎是渴了，喝了一口茶后眼神微顿：“最过火的一次是喊了一群人说要去入侵高塔。”


    “入侵高塔？”


    原本还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楚今听到这话眼睛瞬间放大，她去过高塔，那个地方可以说是游戏的心脏，怎么可能说入侵就入侵。


    见楚今如此吃惊，梅灵转头咬了下唇角，思考着如何跟她讲述，毕竟那次入侵高塔事件还有个先例，段知亦也强行进去过一次，人们都说他那次与最高管理者大打一场，满身是伤，也是因此积分砍半退掉星期三会长一职。


    不过这第二次入侵，玩家虽然都说是萌花堂惹事生非，但梅灵敢肯定，当时能给高塔造成如此伤害，榜上这些熟人一定也有不少偷偷前去助力的。


    只因那个空穴来风的假消息：小今就被关在高塔里。


    脑海中杂乱的回忆一闪而过，梅灵转过头不紧不慢地说：“那次闹得很大，听说他们差点就要攻进核心的那几层，但是最高管理者突然出现，萌花堂被重击，惹了事又没真本事的几乎全被抹杀了。”


    想起当时落日与高楼下血流成河的惨状，梅灵眉头不由皱紧，脑海中全是最高管理者如同寒霜般冰冷的眼神。


    “传闻中他是个没有实体的ai，但大家在那次看到了他的脸。”


    说到这里，梅灵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楚今不由回想起在上个副本中见到哥哥的场景，思绪无比杂乱。


    “从那以后萌花堂受了大创，沉淀了一段时间，不过这几个月又回来惹事了。”


    虽然梅灵描述的萌花堂听起来无恶不作，但是楚今总觉得那个会长知道些什么，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去攻击高塔，正在思考着，梅灵又想到什么似的轻拍了少女一下，随口说道：“对了，蒋兆离开星期三后投奔的就是这个萌花堂。”


    听到这个楚今不由抬起头，她印象中蒋兆一直对段知亦崇拜有加，怎么会突然转目成仇。


    “他真的跟段知亦决裂了吗？”


    “当然。”


    梅灵将最后一口茶喝掉，看着窗外的混乱逐渐被姗姗来迟的星期三平息后，才回头将茶杯放到家政机器人的托盘之中，见楚今皱紧眉头想不通的模样，她不由笑了笑。


    其实很好理解，毕竟在外人看来，比起段知亦，蒋兆更崇拜的人明显是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