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头双手合十，露出和蔼的笑容，一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然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包括手持武器的Randy经理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匍匐在地，连拜三声：“恭迎白眉长老！长老寿与天齐，与地同存！”


    白眉长老淡然地摆摆手。


    随后，Randy经理凑了过去：“干爹，这次的新货到了，您看看质量。”


    几乎同时，那长老仅凭余光轻轻扫过我们几人，未曾细看，就指着Lisa问道：“老人儿也在？”


    “干爹好记性！自然是不敢有丝毫蒙骗您，这野丫头企图逃跑，被我们捉了回来。想想还是顶楼这边布置周密些，带来管教管教。”


    Randy经理不敢拿乔，急忙解释道。


    “嗯，理应如此。”白眉长老予以首肯，皮笑肉不笑地说，“新到这批次，长得比较标新立异啊，跟我们素来的标准不太一样。”


    听到这话，Randy经理纵使早有准备，但豆大的汗珠，仍旧暴露了他内心忐忑。


    他嘴里喊着“干爹”，却看上去对长老十分唯唯诺诺，甚至是畏惧。


    “这是几个不得力的办的糟心事儿！儿子怀疑，这批货是不是中途被人调包过，保不齐，是手底下有人中饱私囊，换去偷偷享用了！”


    白眉长老“哼”了一声，说道：“无妨，试试水再说。”


    “以往我们的标语是，打造保留地原始特色，与野性同在。如今，将原住民通通换成外面的人，本就有些基因上的差异。如果顾客们不介意，自然没什么害事的。”


    “是是是！干爹教训得是！”Randy经理擦擦冷汗，拥护着白眉长老，下楼进了暖屋。


    剩下一干人等，只剩下面无表情的侍者，以及控场的武力人员。


    跟“后巷”酒吧不同的是，这里的侍者有男有女，打扮并不潮流，而是身着典雅而新奇的淡色服饰，或暴露，或保守，让人摸不准风格。


    可能出于安全考量，那些服饰剪裁极尽服帖，面料轻柔绵软，看上去无法藏匿任何私物，更不消说小刀、剪子等随身武器了。


    而监控我们的武力人员，神情淡定机敏，区别于酒吧那批凶神恶煞的黑衣小哥。


    他们配备有传呼装置，统一的白色西服，手上也没有甩棍，看不出武器究竟是什么，莫名不明觉厉。


    在高马尾侍者的引领下，我们被带到另一方向的下楼入口，强制性换上跟他们相仿的浅色着装。


    从换衣隔间出来时，Lisa、板妹和我面面相觑，打量着彼此的新造型。


    ……还有一位呢？


    久久不见Leo从隔间出来，侍者们在换衣房外催促得紧，我们心中不禁嘀咕，别出什么事了吧。


    “Le……Lily！你还在里边吗？快出来吧，侍者们都等急了！”板妹大声嚷嚷着。


    一方面是确认Leo状态；另一方面，侧面让外头的人放心些，表明我们并无逃跑之意。


    跟有意示弱的乖巧小猫似的，就差没翻肚皮了。


    “……”


    我能听见他的喘息，却没等到回应。这人干嘛呢，也不说话，空让别人干等！


    这会儿没有外援，耗这时间没意义，我干脆冲了进去，一把将他拉了出来。


    Leo捂着裆部，面部飞过几缕可疑的绯红。他整个人板正瘦条一根，僵直着挺在试衣房大厅，特别奇怪。


    这衣服很紧很服帖，虽然没看见什么，但我们几人瞬间明白过来。


    哎呀，他终归是男的！


    这么穿着，就算现在不明显，性别迟早会被发现的。


    但更要命的是，Lisa这个外人也在场，秘密莫非要拆穿了吗？


    板妹和我，扭头齐齐看向Lisa。


    只见她捋捋波浪卷，眼珠一转，使劲出吃奶的劲，把肩部以下的大片布料撕扯下来。酥|胸半露不露的，显得魅惑勾人而不自知。


    紧接着，她快步走向Leo，将那片布料迅速裹在Leo下身周围，系成超短裙模样，别有一番风味。


    “喏，帮你处理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Lisa拍拍手掌，得意洋洋地说道。


    板妹试探性问道：“你知道他的……处境？”


    Lisa不以为意：“有啥看不出来的么，他是个男人啊！名字也不叫Lily吧，跟他这大高个一点都不搭。”


    这下，轮到我们仨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啊？这女人，到底是哪边的？


    为什么能把出卖情报和伸出援手这两件矛盾的事，左右脑互搏，做得那么心安理得啊？


    “不用谢我，第一眼见他，我就看出来了。至于你们俩，鬼鬼祟祟的，也像半路冒充进来的。”


    Lisa压低音量，继续说道，“原本新批次的货，本就是Tom哥委托我网络挑选的。该来什么样的长相，我难道心里没数吗？你们瞒得了其他人，可瞒不住我。”


    原来，Lisa的确如我们猜测那样，有着地道原住民血统。


    多年以前，她母亲在此土生土长。直到某天，保留地的土壤上，萌生出童话般的爱恋故事。


    一位从邻国前来的浪漫冒险家，在密林边缘被狼群追赶。凑巧的是，Lisa母亲发现了他，并好心带他穿过林间小道，进入神秘的“保留地”内部，从而躲过危机，藏在原住民木屋里安心养伤。


    两人从此坠入爱河，并且诞下爱情结晶，也就是漂亮聪慧的Lisa。


    冒险家曾不止一次夸奖Lisa母亲的容貌，说她是融合了多国人种特征、独具神秘色彩的白雪美人。任外部世界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想把她娶回家。


    这让她芳心大乱，欣喜的同时，觉得毫无安全感。客观来讲，毕竟这样的皮囊在保留地不说随处可见，也算是比比皆是。


    Lisa母亲担心，自己的情郎是否会在看见其他姑娘后，选择移情别恋。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着实想太多了。


    玩归玩，闹归闹，忠贞一生别开玩笑。


    逐渐恢复健康的冒险家，将被狼群咬伤的腿脚养好，却在一次夜行散步中，不小心被巡逻的原住民村兵抓获。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并发现了他与Lisa母亲的私情，以及Lisa这个“小杂|种”。


    在保留地，与外界通婚是大忌。原住民们与镇上的交道都打得极少，更何况，这还是位外国友人。


    群情激愤中，众人将冒险家拉扯到长老们面前，等待图腾之神降下惩罚。


    Lisa母亲无力地替他辩解，说冒险家有多么爱她，爱他们两人的宝宝。自己愿意为保留地尽到劝说义务，让她的情郎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信奉新的神灵，男耕女织，共同哺育后代。


    然而，她的笃信没有换来相守和忠诚。


    冒险家听到可能要将他处死之后，吓得屁滚尿流，瞬间抛下自诩现代文明人的尊严，跪在地上祈求长老们开恩。


    他还那么年轻，还不想死啊！


    再者，为了这点花前月下，让他摒弃故土的逍遥快活日子，昼夜与树林野兽作伴，他也确实做不到。


    ……


    “长老们，我来保留地探险，不过是为了挖掘些素材，好为回国的系列访谈做准备。实在没想扰乱贵地的秩序，只求你们高抬贵手吧！”


    冒险家痛哭流涕，并没有藏着掖着，将深埋于胸的心底话，全部掏了出来。


    位列现任长老之首、担任图腾神官的白眉长老，那时候，只能算是个小年轻后辈。


    他向当时威严尊贵的大长老进言，并成功被采纳了建议。


    如今早已作古的大长老，在那时缓缓问了句：“搅乱族内根脉，本就是不可饶恕之罪。火刑赴死，或者驱逐出林，永生不得再回来，你选一个吧。”


    几乎未作犹豫，冒险家违背了自己的爱情诺言，残忍地将年仅半岁的Lisa及其母亲，留在了保留地。


    而他自己，也遭到了怯懦与背叛的反噬，被剜去双眼，一瘸一拐地丢到了狐尾镇上。


    没过几天，镇上的居民将他救起，辗转送回了冒险家的母国。


    而保留地原住民不好惹的传闻，也是从那时，被传送到了狐尾镇上，成为街坊邻居们口中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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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因为你打小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被长老们带头欺凌？”


    听罢，板妹有些动容，替Lisa打抱不平。


    “是，也不是。”Lisa努努嘴，“就算没见过爸爸，可我表外公是大长老啊！只不过，早些年就退位了，现任大长老换成白眉长老来当。”


    “哦……那你就是被表外公以前的‘政敌’欺负了呗！不然，这种烂活儿，白眉老头怎么不让他自己孙女来做啊？”


    秉持着探听消息和挑唆是非的原则，Leo伺机插话。


    在他眼里，Lisa刚刚的确帮了他大忙，但也不得不防备。


    “凡事别说太绝对，白眉长老可没有孩子。但他最亲近的干儿子，不就是酒店小领头Randy嘛！怎么就干烂活儿了，旁人还抢不上呢！”


    Lisa一边照镜子，一边将衣服往下拖拽，直到领口低到让人尴尬的位置为止。


    “保留地多美人，这件事还是我那没品的亲爹传出去的！他失去双眼后，回国后竟然还接受了访谈，将村里的风流韵事加以包装，搞得外界抱以误解，总认为来这里能发生些啥美事。”


    “变成瞎子这个过程，也被他美化成与狼搏斗，被兽爪挠伤，然后发生了感染，不得不亲自挥刀剜除。真是无语透顶！”


    自那之后，Lisa的冒险家父亲，靠着招摇撞骗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尽管他的伤口后来发生二次感染，导致他中年早逝，但他口中的事迹，却随着讣告和一连串的花边报道，传播得越来越广。


    直接影响就是，很多发达国家游客来此探险频次增多。


    保留地的地图画得不甚清楚，文字资料有限，使得很多人找不到正确方位，索性去临近的极光酒店打卡自然风光。


    从20多年前的相关描述中，我能感知到，白眉长老应该是个城府不浅的老头。


    他没有子嗣，却能拉拢干儿子入伙，负责经营生意，帮忙扩充势力。同时，还能将前任上司的远亲Lisa收为己用，发展成旗下一员……这充分证明，白眉长老不止外表和蔼那么简单。


    “那么，借助外界对保留地的好奇，顺势发展旅游，同时派人混入极光酒店群，建立‘欧若拉酒店’这座桥头堡，正是白眉长老的主意啰？”


    我在梳理完脉络后，对这件事下了初步论断。


    “哟，你还知道‘欧若拉酒店’呢！想必Sam和Sophie那两口子，你也见过了。那是白眉长老的得力干将，这些年帮忙中转了不少货呢。”


    Lisa不以为耻，反而给他们偷偷竖起大拇哥。


    “如果我猜得没错，找不到保留地方位，退而求其次去极光酒店，顶多算是某一阶段的现象。毕竟，在某个人口稀少的发达国家内，流传的小道冒险轶事，会有多少人真正放心上呢？听听也就罢了，可能刚开始会有一波跟风人群。付诸实践的概率，应该多不了。”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Lisa说辞中的漏洞，“这些年，保留地更多的顾客，恐怕是原本计划打卡狐尾传说，结果被酒店挑中，秘密宣传并且引荐过来的吧。”


    “说起来，Sam和Sophie那俩祸患，算得上你们这里的外宣总监兼售前销冠了？”


    Lisa不置可否：“是又怎样？他俩有本事，夫妻档配合得默契，这才争取到‘外派’机会，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被白眉那帮人洗脑颇深，导致你从骨子里就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帮助我们呢？”


    我冷冷地厉声质问道。


    “替谁做事，源于立场的不同和血缘的纽带。反正我表外公一脉下台多年，母亲走得早，一介孤女无人罩，也分不到应有的耕地，不如做点事为族群出力嘛！帮你们活命，随手而为的小忙罢了。”


    Lisa说道，“如果不需要呢，请把‘小围裙’还给我。随便把它扭成丝巾，系在脖子上，好像显得我胸更大点呢！”


    ……


    “里面的，衣服换好没有？可就等你们这组了。”


    换衣房外，传来领头侍者不耐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