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人比我考虑得更周到。”


    空气有瞬间凝滞。


    温糍强作镇定地检查完房间，笑着对保洁阿姨道谢。沈无涧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帮她把两个大包搬进屋。


    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彻底暗下。


    “忙了一下午，带你去吃顿好的。”沈无涧道。


    温糍抬眸，刚要开口，沈无涧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川菜吧。”他直接定了下来。


    沉默一瞬，温糍弯了弯唇角：“折腾一天也累了，别跑太远了。就在附近随便吃点，行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明天还要接小情。”


    “不就出个院么，又没什么大事。”沈无涧顺口接道。


    气氛再次僵硬。


    默然片刻，沈无涧改了口：“听你的，你说在哪儿吃就在哪儿。”


    他看向温糍，语气里似有所指：“谁让你，是我女朋友呢。”


    *


    餐厅里，温糍食不知味。


    她刚才说累，这话半真半假。疲惫是真的，但更主要的是，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最近这一连串的意外。


    这家湘菜馆就在学校附近，菜品偏辣，并不合温糍的胃口。沈无涧却很喜欢，边吃还边夸面前的小炒黄牛肉很入味。


    和沈无涧在一起，温糍总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无法真正放松。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仰望这个人，那么渴望能靠近的人，真在一起了，感觉却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怎么了？尝尝这个虾。”沈无涧说着，体贴地为她夹菜，可落到碗里的，却是温糍从来不碰的蒜蓉虾。


    他跟谢墨一样，几乎无辣不欢。


    温糍想起之前在别墅，给谢墨做剁椒鱼头时，她单油烟里的辣味就觉得呛嗓，他却能面不改色吃完一盘。但他知道她怕辣，从不会勉强她。


    “一点辣都不吃怎么行？”沈无涧的声音将温糍从回忆里拉回，“你以后毕业了工作应酬，连酒都是要喝的。现在就要开始适应。”


    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听沈无涧这么说，她虽然心里抵触，却也会暗自觉得他说得对，是自己不够成熟，需要去适应社会规则。她甚至曾强迫自己尝试一点点，然后被辣出眼泪。


    他让她提前接触建筑专业，早早自己去看课本，说如果不笨鸟先飞，以后会跟不上，搞得她一度忧心忡忡。


    可真正上了A大才发现，课程进度远没有他说得那么紧张。


    连王静雅都说她“怎么才大一弄得跟大三要考研似的”。


    沈无涧又夹了两只虾放进她碗里。


    看着碗里油亮亮的大虾，温糍拿起筷子，轻轻将它们拨到了碗边。


    沈无涧夹菜的动作一顿，脸色微沉：“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哪样了？”


    “你自己清楚。”


    温糍简直被气笑：“无涧。”


    她只是没吃他夹的虾而已。


    “你那位房东，倒是热心。”沈无涧话锋一转，又夹起一只虾，固执地放进她碗里，“看来你运气不错，遇到个好房东。”


    温糍彻底无语。


    蓦地，桌上的手机轻轻一震。温糍瞥了一眼，看到了谢墨的名字。


    沈无涧自然也看到了。


    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不看？万一是你妹妹有急事呢。”


    这句话彻底耗尽了温糍的耐心。


    她抓起手机，唇角勾了勾，直直地看向沈无涧：“温情？”


    她低呵一声，拿起手机查看：“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墨：【一份猪肝粥.ipg】


    墨：【你说的，补血】


    墨：【空碗.jpg】


    最后那张空碗的照片，碗底干净得能反光，简直像是在无声呐喊：“看，我多听话，全吃完了。”


    隔着屏幕都感觉到谢墨得意的模样，好像大狗摇着尾巴，求主人夸奖。


    温糍弯着唇，找了张摸小狗头的表情发了过去。


    对面很快回了个【旺旺】。


    她一个没忍住，唇角彻底弯了起来。


    极低的笑声彻底刺破餐桌上压抑的气氛，沈无涧冷哼一声：“你跟别的男人聊天倒挺开心。你知不知道，你是我……”


    “是你女朋友。”


    温糍冷冷地接过话，放下手机，直视他：“所以呢？连笑都需要经过你批准了吗？”


    她站起身，拿起那碗他一块没动的糖水黄桃，手腕一翻，将汤汁和黄桃块一股脑儿扣进沈无涧碗里。


    “多吃点。”她学着他刚才的语气，“一点甜都不吃怎么行？你以后毕业了应酬，有美女递给你甜点也是要吃的，现在就得适应。”


    说完，不等沈无涧反应，她拎起包转身就走，脚步干脆利落，没再回头看一眼。


    餐厅里，独留下沈无涧一个人，对着一桌没怎么动的菜，气得手上青筋暴起。然而碍着人多，又不得不忍住。


    齿缝咬得咯咯作响：“谢墨，我不会输给你的！”


    “哎呦，这么好的虾没人懂得享受吗？”


    沈无涧抬头，只见林姣不知何时站到了桌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目光扫过桌面，拿筷，不偏不倚正好夹的是那道温糍不吃的蒜蓉虾。


    “嗯，味道真好。”


    沈无涧下意识环顾四周：“你怎么在这里。”


    林姣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我怎么不能在这？正好我也没吃晚饭，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碰上你可真好。一起吃个饭，怎么，不行吗？”


    说着，她像是觉得热似的，抬手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手指顺势向下轻轻扯了扯衣领，一抹春光若隐若现。


    沈无涧喉结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和温糍吵架了？”


    沈无涧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点小矛盾。”


    林姣不再追问，抬手示意服务员：“麻烦再加一份牛肉汤。”


    说完，她悄悄观察沈无涧的反应。


    只见他沉着脸，竖起筷子想要夹菜，目光却落在碗上，看到堆满的黄桃汁，脸色愈发难看，更加烦躁地将碗推开。


    林姣看在眼里，唇角微翘，适时道：“服务员，再加一份餐具。”


    *


    浓郁的牛肉羹汤在镜头里呈上，暂停键同时落下。


    谢墨满意地翻看画面，唇角淡淡一勾。


    卢晨的电话恰时进来，劈头盖脸就是骂：“谢墨你是不是有病，没事给我点什么猪肝汤，非要我喝完，还他妈那么急。”


    “你管我。”


    电话那头的卢晨气得龇牙：“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喂，你那猪肝汤是你泡妞用的吧？温小仙女？”


    “没别的事就别废话了，挂了。”


    “NG研讨会我看小仙女也去啊，你怎么又不去了？”


    谢墨眉头一蹙，沉默。


    卢晨叹道：“谢哥，墨哥，Ace！你不能这样，追女孩你得走到台面上，总躲着……”


    盲音传来。


    卢晨气得直跺脚。


    卢：【你就装吧】


    卢：【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卢：【那你还等个屁！】


    谢墨冷眼打字：【再发拉黑】


    卢：【不怕她被那个姓沈的先睡了】


    谢墨瞳孔一缩，拉黑的动作猝然停滞，静默良久，指节一点点用力地攒紧。


    *


    温糍心情低落地回到寝室，心里堵得发闷，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扎进实践模型里，试图转移注意力。


    王静雅因为计划国庆和曲楠去旅游，也想尽快搞定作业，同样干劲十足。两人很快讨论出一个结构难点。


    就在思路渐入佳境的兴头上，寝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断电了！


    “张雨庭，你是不是故意的！！！”王静雅开着手机电筒，嗓子都快嚎劈叉了，“你看不见陈竹在烧热得快吗？”


    这事的确张雨庭理亏，她难得没硬争，拿着吹风机讪讪地：“我这不顺手，忘了么。”


    “你追许乐时候，假睫毛怎么一次都没忘粘呢？”


    “谁说我追许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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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行了行了。”温糍头都大，生怕她们俩再吵起来，将王静雅拉到一边，“正经事要紧。”


    温糍和王静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犹未尽。


    “不行，这感觉不能断，才刚想到关键处。”王静雅挠头，眼睛一亮，凑近跟温糍耳语。


    温糍还不确定：“真的？”


    王静雅已经火速收拾好东西，拉着温糍就往外走，转头不忘冲张雨庭喊：“明天你自己去宿管阿姨那认错去。”


    温糍推了推她。


    王静雅撇撇嘴，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两人一走出寝室，不约相视一笑。刚开学的时候，张雨庭就格格不入，明明几个人按月平摊的电费，她跟显摆似的，非要直接压一张卡在宿管那，说什么“随便用，就从卡里扣”。


    因为这操作不符合规定，被宿管狠狠骂了一次，对她可有印象了。


    可张雨庭大小姐脾气也不怕，就为这点小事，据说连她爸都惊动了，辅导员也出面协调，最后宿管只好大事化小。


    “那个宿管大妈这会儿，可算是有报仇的机会了。”王静雅得意地嘿嘿笑。


    “你说的旅馆真不要钱吗？你别是怕我嫌贵。静雅，该多少就多少，我们平摊就好。”


    王静雅大手一挥：“真不要钱，曲楠这个不要脸的，恨不得跟我包年住。”


    温糍脸一红。


    玩这么大？


    王静雅这才老实交代：“嗨，开学时他送我来报到，本来想住三天的，结果公司临时加班，被老板催回去了。会员卡里还剩一天没用。”


    温糍这才放心。


    两人迅速办理入住，决心彻夜奋战，把实践作业搞定。


    等这项大事落定，王静雅就能安心度假，温糍也能放心去兼职了。


    她联系了一家高档咖啡厅，国庆期间按劳取酬，客人还会给小费。不怕辛苦的话，收入能比平时高出好几倍。


    长舒一口气，温糍就开始顺着思路开干。


    王静雅也并排坐在桌前，摊开所有资料。


    “我觉得可以先用简单的几何体块做基础组合，就像上次老师讲的案例那样。”温糍提议。


    王静雅点头：“我们先从整体结构开始，增加一些流动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激发灵感。


    夜深了，两个女孩揉着眼睛，终于撑到了最后的胜利。


    尽管这个概念模型构图，线条稚嫩，细节处理也很青涩，但是看到一个可实施的立体模型方案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时，两个人都说不出来的激动。


    王静雅眨眨眼，振奋地道：“糍糍，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听课，一定要做个好建筑家。”


    温糍笑：“明天没有建筑课，你还是从国庆开始吧。”


    “懵了。”王静雅一拍脑袋。


    两人又欣赏了一会儿成果，王静雅先撑不住了：“我先去洗澡了，糍糍。”


    温糍点点头，也打了个哈欠。人一旦放松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涌来，一瞬间困得都不想洗漱了，恨不得直接倒。


    她摸出手机，正准备给温情发条消息，却惊讶地发现屏幕上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谢墨打开的。


    她晚上设置了勿扰模式，手机一直静音。


    连续打这么多电话，他是、出什么事了？


    温糍心一跳，正紧张着呢，电话再次打来。


    她接起，人还是懵的。


    那头劈头就问：“在哪！”


    温糍懵懵地：“旅馆。”


    谢墨声音一瞬激动，音量比平常任何时候都高：“你在旅馆？你要干什么！”


    温糍被他吼得耳膜疼，揉着耳朵，哈欠已经乱飞了，困得都迸出眼泪：“我？我要干什么？我要睡觉了啊。”


    另一头，谢墨被噎得胸口剧烈欺负，指节捏得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你一个人吗？”


    继而，就听到听筒里的小姑娘嗓音软绵绵的，打着哈欠，似乎还透着点不耐烦。


    “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