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糍回到卧室，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听到谢墨刚才那样说，心里没有一开始发瘆的感觉，反而有些恋恋不舍？


    温糍被这个词吓了一跳。


    离开这里，离开谢墨，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吗？


    “我只需要完成这两个月的工作，您只需要享受这两个月的照料。除此之外，我是否撒谎都不重要，不是吗？我们不需要彼此了解、深入，信任，仅仅是雇拥关系，不是吗？”


    这话是她亲口说的，言犹在耳。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嗡嗡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手机屏幕上，蹦出乔丽丽一连串消息：


    【糍糍我的宝！还有三天你就解放了，终于要离开那个怪人了，激不激动？】


    【我高铁票都买好了，呜呜呜好激动，大学我来了啊啊啊】


    【你东西收拾好没？A大哎，想想就牛逼，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个智商】


    【对了，到时候天天视频啊，让我云体验一下顶尖学府的生活】


    温糍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犹豫了片刻。


    【丽丽，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奇怪】


    紧接着，对话框顶端就弹出““对方正在讲话…”，温糍握着手机，心怦怦地跳。


    几秒后，一大段语音40秒的语音条弹了出来。


    温糍点开，乔丽丽那高八度的嗓音立刻炸了整个房间。


    “奇怪？你怎么了？兴奋得想拆高墙放鞭炮吗？终于要离开那个阴沉沉的少爷了？别说你，我都兴奋！虽然吧，之前我不赞成你离开，那不是因为没道理放着大钱不赚么。你不在他这里干，在别的地方一样受气。想起那年你在咖啡店帮忙，沈芊老是耍花招欺负你，到现在我想起来就生气！”


    “现在好不容易能拿钱走人了，该庆祝庆祝。你是不是又感觉良心过意不去啦，哎呦，糍糍宝，你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听筒里放出乔丽丽五音不着调的歌声，温糍忍不住被逗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跟她交代。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到要走了，心里闷闷的。】


    乔丽丽：【娘来，你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温糍看到“舍不得”三个字，心头一乱。尽管她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好像真是如此？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非常慌张。


    这感觉，让她害怕。


    温糍举着手机，在输入框打了半天，又一个个字都删掉。


    乔丽丽又发来一条：【宝，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视线猛地定格，来不及多想，温糍飞快打字：【没有！！！】


    紧跟着脸颊像烫熟的番茄，通红起来。


    【怎么可能】


    【他只是我的雇主，我们之间只有交易关系】


    【你别瞎猜了】


    乔丽丽慢条斯理地发了个表情包：此地无银三百两.jpg


    温糍顿时僵住。


    盯着自己刚发出的那几行字，那过分急促的否认，反而更加显得心虚。


    温糍无奈地吐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乔丽丽：【那沈无涧呢，别忘了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静默一瞬，温糍回复道：【我知道，我真没有你说的那样……】


    喜欢上他。


    乔丽丽很快又发了条：【你就是这两个月在别墅跟他一起憋久了，磁场相近。相信我，宝，等开学回归正常生活，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你会慢慢忘记他。】


    温糍看着屏幕上的字，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之后两人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她都配合着应和，直到彼此道了晚安。


    温糍按熄了屏幕，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窗外雨声淅沥，就像她初来那天一样，下个不停。


    *


    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最后一天的清晨，温糍天蒙蒙亮就起来，准备了各种谢墨爱吃的东西，甚至在冰柜里面塞满了包好的水饺，馄饨这些可以冷冻的面食。


    谢墨到底还是年轻，身体机能放在那，药按时吃，饭量也不错，几天之后恢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两个月来，他肉长长又掉掉，现在看上去还跟她刚来那时候差不了多少。


    并没有回复他最开始照片上的模样。


    温糍有点稍稍的挫败感。


    餐桌上的谢墨喝完最后一口甜羹，放在碗筷，唇角微扬：“你在叹什么气？”


    温糍道：“你不是说自己挺好养的吗？”


    谢墨抬眸，嗯？了一声：“难道不是？”


    “你哪有好养。”温糍皱了皱眉：“几十天下来，一点肉都没长。”


    谢墨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拭了拭唇角，忽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了体重秤旁。


    温糍讶异地抬眼看他。


    谢墨却已站了上去，数字跳动几下，最终定格。


    他侧眸看向她，目光温润：“啂？看清楚，我可重了两斤。”


    才124，他可足足有181的身高呢。


    温糍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墨语气中却透着股得意：“小糍粑不错，把我照顾得很好。”


    温糍怔怔地望着他，那双深黑的瞳仁里带着浅笑，映着的是她自己的轮廓。


    鼻尖蓦地一酸，她垂下眸，手腕却被谢墨猝然拉住。


    “来，你也称称。”


    电子秤定格报数之后，他“啧”了一声摇头：“看来我们的小糍粑，养自己不专业。”


    温糍羞红地从称上下来，声音很轻地嘟囔，是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音量：“我再胖不好看。”


    谢墨把称收回，顺手摸着一旁的兔子形状的小手。他指尖轻轻一拨，让它原地转了个圈。


    “我觉得刚好，就是刚好。”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温糍倏然抬眼看向他。


    谢墨却早就转身离开，只剩下那个仍在晃着大头的兔子手办。


    他刚才到底听见了没有？


    “糍粑？”客厅那头，传来喊声。


    温糍恍一回神，抬脚走过去，却见谢墨已经将她的行李都提到了玄关门口。


    “走吧，我送你去学校报道。”他声音平静。


    阳光从玄关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淡淡的光晕。


    温糍突然回忆初来的那天，金色的光线也是这样穿堂照在他身上。


    有什么话哽在喉咙口，抵在齿间，却说不出口。


    “好。”


    她走上前，伸手去拉最大的那个行李箱的拉杆，手却被他按下。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我来。”


    *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谢墨专注地开着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疏离。


    窗外一幕幕景色飞速地向后掠去。


    温糍坐在副架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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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背包上的小挂件，柔软的布料被捏得变了形。


    虽然只是一个旧旧的皱巴巴的小狗，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小挂饰，用了很久也舍不得丢。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稳。


    漫长的等待中，温糍几乎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谢墨的视线似乎极轻地扫过她这边，但当她下意识地望过去时，他却依旧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绿灯亮起。


    引擎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车子重新启动，汇入流动的车河。


    温糍吐了口气，视线落在放在腿上的手机上，心向上提了提。


    *


    很快，到了A大校门口，车停下。


    一眼望去，尽是攒动的人头，各大学院的迎新摊位早已严阵以待，五颜六色的遮阳棚早已连成一片。


    迎新的志愿者们举着印有院系名称的牌子，声音此起彼伏。


    充满活力的喧嚣扑面而来，与车内静谧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温糍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推开。她转过头，看向谢墨。


    “照顾好自己。”


    谢墨点了下头：“去吧。”


    温糍推开车门，拿着行李，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黑色的轿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他隔着距离望着她。


    温糍朝着他远远地招手，不过很快瘦小的身形就被一批涌上来的新生湮没。


    她只好踮起脚，跟谢墨招手告别。


    “阿糍？”身后蓦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温糍转过身一愣：“你不是说没有时间吗？”


    沈无涧自然地提过温糍的行李：“逗你玩的，你还真信。再忙不也得接女朋友报道啊。”


    说着，他凑前一步，几乎贴在她耳边，轻笑：“何况，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我能放心？”


    温糍下意识地挪开一点距离：“有好多人。”


    余光却像黑色轿车的方向瞥去。


    挡风玻璃已经放下，看不清车内人的神情。


    沈无涧自然地拉过温糍向前走：“建筑系在前面，跟我来。”


    温糍被他带着向前走，脚步却有些迟疑。


    走出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黑色轿车依旧停在原地。深色的车窗玻璃将车内的一切情绪严密地隔绝。


    沈无涧将她拉得更近了些，响起笑意：“看什么呢？”


    温糍收回视线，摇摇头，脚步跟了上去。


    驾驶座里。


    谢墨的目光穿透挡风玻璃，牢牢锁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上。女孩还穿着那身洁白的T恤，配碎花短裙，跟在那个男生身旁，束起的马尾随着步伐在肩后轻轻晃动。


    一个拖着巨大行李箱的新生莽撞地从车旁擦过，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再抬眸，人潮湮没。


    她就那样消失了。


    车窗再次被降下，金属打火机盖弹开，谢墨微微侧首，拢着火苗凑近唇间。


    一点猩红在指尖倏然亮起，映着他低垂的眼眸。


    冷白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沿，那点猩红在初秋的风里忽明忽暗。


    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撂在远方，谢墨微微眯了眯眼，薄唇缓缓吐出一缕白雾。


    周遭的嘈杂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被烟熏过的微哑，轻轻擦过死寂。


    “温糍。”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