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和蒋谓之那场备受期待的相亲宴，还没等拉开序幕，就先被当事人之一亲手泼了盆冷水，暂时只得熄火。


    这说来也挺离谱。蒋谓之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从国外回来了。估计是时差没倒明白加上精力过剩，落地没回家，先呼朋引伴组了个酒局。几杯下肚，脑子开始跟着气氛一起沸腾。在朋友面前，他得意洋洋宣布自己即将和楚小姐楚清相亲，在周围人起哄吹捧下，蒋谓之虚荣心膨胀，夸下海口，说自己绝对能手到擒来，轻松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结果就是，被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撺掇，蒋谓之酒壮怂人胆，真就千里迢迢摸到了楚清常去的一家拳击馆外面蹲点。


    楚清刚走出来，旁边黑影一闪，一个带着酒气的男人堵在了她面前喊她名字。楚清吓一跳！


    蒋谓之还在那儿口齿不清地叭叭，什么缘分天注定、什么哥哥特意来看你之类的，说着说着还要动手，想搂一把这个好妹妹。楚清身体比大脑动作更快，下意识先给了一个过肩摔，感谢拳击馆门口柔软的地毯，蒋谓之嗷一嗓子，四仰八叉躺地上了。


    这一摔酒醒大半。疼痛和羞辱感一起到来，蒋谓之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楚清看他那样子，知道没法讲理，当机立断，拉开车门油门一踩就跑了。留下蒋谓之在原地无能狂怒，指着车尾骂街，鼻子还被她刚才那一下摔得有点歪。


    等到了第二天，蒋谓之彻底醒酒。鼻子是真疼。


    对着镜子一照，都不太美观。回想起昨晚的遭遇，恼羞成怒、羞愤交加、气急败坏！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还是一个女人给的！


    这口气要是不出，他以后还怎么混？


    于是，他又千里迢迢来找楚清了……


    这次不是临时起意，是专程来找麻烦的。蒋谓之摸到了楚家公司附近的一条很偏僻的路上，但楚清经常停在这儿，给一些关系好的朋友打打电话，偶尔也给黎母黎父打，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亲近的人打电话她就要挑在这里打，可能是觉得这条道枝叶繁茂很漂亮，让人心情好，可能是觉得这条道安静，让人心里宽阔。


    楚清刚把车停稳，准备打个电话给周沐阳，却发现有一个黎原的未接来电，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她有点担心黎原是不是知道昨天蒋谓之来给她找事，可现在她不太想解释这件事，劳神。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跑车停在前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曹操从跑车上下来，脸色阴沉，略歪的鼻子显得有点滑稽。


    楚清惊诧，这曹操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锁死车门，身体往下滑，希望没被他认出来。但显然，楚清的车在蒋谓之那儿已经实名制，他直接走了过来，还带着点没有彻底散干净的酒气。使劲拍打着楚清的车窗玻璃，发出砰砰声，恍若心跳声。


    “楚清！你给我出来！敢打我，给你脸不要脸……”


    口齿不清，表情狰狞。


    硬碰硬不行，蒋谓之现在看起来太颠了，容易失控。楚清降下一点点车窗缝隙，足够说话，但不足以让蒋谓之伸手进来：“蒋谓之，你喝多了。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明天？等不到明天！”蒋谓之隔着缝隙将呼吸扑向楚清，“你真当我是软柿子？我告诉你，楚清，今天你不给个交代，我让你好看！”


    他的话越来越难听，动作开始用力，拉拽着车门把手。


    楚清一边试图用话语稳住他，一边摸出手机快速拨通了最近通话里的第一个号码。


    电话被接起，但楚清没办法说话。她把手机屏幕朝下塞进缝隙，确保通话畅通，然后提高了声音对蒋谓之说：“你想要什么交代？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在这里闹事对你对蒋家有什么好处？”


    楚清在拖延时间，也在给黎原传递信息。


    “少吓唬我！楚清，你少给我摆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楚明成养的一个——”


    他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用力拍打着车窗。


    “开门！滚出来！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砸了你的车！”


    蒋谓之用脚踹车门，楚清的心跳声和拍窗的声同频，近乎合二为一。


    但她不能激怒一个颠公。


    “蒋谓之，如果是昨天的事情，我可以道歉。但你现在这样，我们没法谈。”


    “道歉？”蒋谓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歪了我的鼻子，一句道歉就完了？楚清，你把我当什么了？”


    蒋谓之把脸凑近车窗那条缝隙，很窄，幸好他的眼睛不算大，所以那一条眼睛倒是得以全部露出。


    他盯着里面的楚清，毫不掩饰恶意：“很简单。你让我爽一次，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怎么样？反正你爸也有意让你跟我，早晚的事。”


    楚清听到这话也懒得再费劲安抚，冷笑出声：“做梦。你算个什么东西？跪在地上给我舔鞋我都嫌恶心。赶紧滚。”


    蒋谓之有恃无恐，笑得发狞，“那你报警啊。你觉得警察会为了你，得罪我们蒋家和你爸？”


    他说着，居然开始尝试把手指从车窗缝隙里伸进来。


    缝隙很小，手指被卡得充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只顾着用力往里抠，一边抠一边用更下流的话骂。


    不能再这样下去。


    楚清按下车窗升降键，突然的挤压吓得蒋谓之用力缩回了手指，像拉皮一样疼。


    蒋谓之看着手指上被夹出的红痕，彻底被激怒。


    理智全无。


    他后退两步，四下张望，从路边捡起块砖头。


    “不开门是吧？”他举起砖头，就要朝着驾驶座的车窗砸过来。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车窗很可能碎裂。


    楚清猛按喇叭——另一道喇叭声也同时响起——交相辉映。


    那辆车的速度惊人，几乎是甩尾停在了旁边，车门打开。


    黎原跳下车，脸色铁青，几步就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黎原一把揪住蒋谓之的后衣领，将他直接从楚清的车边扯开，远离了楚清近十米。


    蒋谓之一个趔趄，手里的砖头掉在地上。


    看清了是哪张脸，觉得有点眼熟，但因黎原停职没穿制服，所以一时半会儿确实想不起来，蒋谓之大喊：“你是谁啊！坏我好事！”


    他仗着酒劲，挥拳就朝黎原砸去。


    人家不敢暴虎，不敢冯河。


    蒋谓之倒是果敢，赤手空拳就要上。


    黎原侧身躲过，一拳砸在蒋谓之的腹部。


    蒋谓之痛得弯下腰，干呕起来。


    “你敢打我……”蒋谓之挣扎着还想扑上来。


    黎原根本没给他机会，警察的擒拿格斗技巧，用在蒋谓之身上绰绰有余。几下就把蒋谓之反拧胳膊摁倒在地上，膝盖顶着他的背，蒋谓之真被打吐了。黎原将他摁得低，导致蒋谓之差点亲上自己的呕吐物，又连忙往上挣，黎原卡得更死，蒋谓之动弹不得。


    黎原眼睛里都要烧起来，他刚才在电话里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和砸车声，心脏都快停了。


    “你想干什么？！”


    黎原的声音比他的姿势更低，贴着蒋谓之的耳朵说。另一只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蒋谓之被这恐怖分子一样的气质吓住，但酒精和疼痛再次哄抬了他的恼羞成怒。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不会放过你的！”蒋谓之叫嚣。


    黎原充耳不闻，管他爸是谁，只要他爸不是楚清，那这会儿提这句话就毫无作用。


    揪着蒋谓之的头发，将他脑袋往后一扯。


    蒋谓之仰面对上黎原，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发出抽气声。


    黎原抬起脚——


    “黎原！”


    楚清的声音传来，她已经下了车，站在不远处。


    黎原的动作停下，回头看向楚清。


    楚清脸色发白，对他摇了摇头。


    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黎原就真的彻底理亏，神仙难救。


    蒋谓之现在的惨状，已经足够构成故意伤害的重罪。


    黎原看着楚清的眼睛，还是放下了脚。


    但揪着蒋谓之头发的手没松，像拎着棵长得怪寒碜的盆栽。


    这时第四辆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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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现场。


    车门打开，是楚明成的助理。


    他看了一眼被压在地上惨叫的蒋谓之，又看向黎原和楚清，最终定在黎原脸上：“黎警官，楚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楚清的心沉了下去。楚明成的人来得太快了。


    地上的蒋谓之一看来了自己人，立刻又有了底气，哭喊着：“警察？他是警察？刘助理！快救我！这个警察他无故殴打我！我要告他！让他脱了这身皮！”


    刘助理没理会蒋谓之，只是看着黎原：“楚先生希望立刻见到您。他想和您谈谈。”


    这是不容拒绝的邀请。


    黎原松开了蒋谓之，看了一眼楚清，用眼神示意她别担心。


    蒋谓之连滚带爬到刘助理车边，指着黎原骂骂咧咧。


    黎原整理了一下衣服，刘助理点了点头：“走吧。”


    他没再看蒋谓之，也没再和楚清说话。知道自己这次麻烦大了，停职期间与人发生冲突，对方还是蒋谓之。蒋家和楚明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刘助理的车带着黎原和还在不停告状的蒋谓之离开。


    黎原脑子里预演了起码十种□□电影里刑讯逼供的场面，还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腕，评估着自己一对多的胜算，虽然大概率是打不过，但气势不能输。


    结果，车子没往什么废弃工厂开，是七拐八绕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俱乐部门口。助理把黎原领进一个包间，然后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里面只有楚明成一个人。


    “坐。”楚明成抬眼。


    黎原也不客气，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眼神毫不避讳，跟楚明成对视。心里琢磨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明成没急着开口，给他倒了一杯茶，黎原没动。这会儿没心情品茶，只想看看楚明成到底想干嘛。


    楚明成也不在意，开口居然带了点赞赏：“黎警官，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为了保护清清，不惜对蒋家的人动手，这份真心倒是难得。”


    这场开得不对劲……楚明成跟他聊起真心了？


    “楚先生有话直说。”黎原不想绕圈子。


    楚明成笑了笑：“我欣赏有能力有胆识的年轻人。也不愿意看着一个前途无量的警官，因为一时冲动，断送前程。我这里，有一个对大家都好的解决方案。”


    黎原等着他的下文。


    “邻省有个市，经济正在起飞，缺一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调令一下，你过去，级别提一级，权力也不小。远离现在的纷纷扰扰，好好发展。条件是，从现在起，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清清面前。彻底离开她的生活。”


    黎原听完乐了。明升暗降，调虎离山。这算盘打的……


    “楚先生真是仁慈。我要是不接受这份好意呢？”


    “那恐怕，黎警官的警察生涯就到此为止了。停职只是开始。蒋谓之的伤，可轻可重。如果他坚持追究，甚至验出些更严重的伤势，你觉得，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这个罪名，够你在里面待几年？当然，选择权在你。是接受调职，换个地方继续当你的警察，前程似锦；还是留下来，赌一把，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蒋家的关系和医院的鉴定报告硬。我这个人不喜欢把事情做绝。这条路对你对清清，都是最好的选择。”


    黎原觉得真滑稽。


    “楚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不过，我这人轴。不属于我的功劳我不抢，不该我背的锅我也不背。蒋谓之先动手骚扰辱骂，甚至企图砸车，楚清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应该拍得清楚。我路过，看到有人意图伤害公民财产安全，上前制止。过程中，对方暴力抗法，我被迫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这流程合规吧？”


    楚明成没说话。黎原的应对在他意料之中，又似乎比他想的更胸有成竹。。


    “行车记录仪，且不说那东西能不能作为关键证据，就算能，黎原，你觉得清清会为了保你，去得罪蒋家和我吗？凭什么？”


    在他掌控下的楚清，是否会为了一个外人，反抗他的意志。


    黎原看着楚明成，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她会，因为她是一个好市民。配合警方调查，提供证据，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相信楚清同志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