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声醒过来时是在医院，床边坐着简清尧，他正低着脑袋，思绪飘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张了张嘴，嘴角撕扯开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看了眼四周，随后抬手在他胳膊上点了点。


    简清尧抬眸：“醒了啊，我给你倒水。”


    他按了床头的呼叫器，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能不能自己喝？”


    简声没应，忍着痛坐起来，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她只道了一句话：“陈周惊怎么样？”


    简清尧没说话，一直到护士来检查完也没有说话。


    简声又问了句：“陈周惊怎么样了？”


    简清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没什么事，他回覃津了。”


    “不会回来了。”


    他说的无情，甚至是希望他不回来了，但是他又在心里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在，简声估计得死在简自华的手里。


    不过，简声没什么反应，又道：“他呢？”


    这句他，问的是简自华。


    简清尧清楚，眼神冷下：“在我家。”


    没等简声问后续的事情，简清尧一一道出：“你晕倒后，起了争执，简自华手心跟额头挨了口子.....后面，陈周惊没控制住，用碎了一半的酒瓶怼他，但李敬替你爸挡了下，现在刚封完针。”


    “简自华找他要了十万的精神损失费，说他有心脏病，又要了五万的医药费。”


    “陈周惊呢？”简声淡淡道。


    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简清尧眉心抽动了几下，顿了会儿，才开口。


    “他脑袋上挨了个口子，简自华用凳子砸的....后面简自华不知道哪儿弄的刀，给他后背来了下，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把你跟李敬送到医院来了，他身上的伤我不知道，但简自华躲在房间里，不接受调解，后面陈周惊他妈亲自去找他了，给了他钱，他这两天就会走，以后不会来江州了。”


    他说完，简声便没有再说话，简清尧捏了捏眉心：“医生说你需要恢复，好好休息吧，我会陪着你。”


    他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侧边桌子上，又给她整理了被子。


    “你想要简自华怎么样，我可以帮你。”他的目光在她手臂上停留了会儿，声线略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简声闭上了眼睛，狭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简清尧什么都没等到，等到的只有她的无声。


    窗帘紧闭，蝉声悉索。


    她微微侧了个身，背向着他，他看到她长长的发丝下，静流下的泪水。


    他忽然想到，周意莲死前来他家时，她在叶桦和他面前跪下，双眼通红，摆脱他们的样子。


    他也偶尔在简声倔强的表情中看到周意莲的影子。


    他吸了口气，坐回椅子上：“你从来没和我们说过简自华是这样对你的.....”


    “对不起，简声。”简清尧胳膊抵在床沿，双手捂住脸颊。


    盖住了他脸上的复杂情绪。


    他继续道：“我因为我的愚蠢和轻率跟你道歉。”


    前年来的时候，他很烦躁她为什么总是驮着个背，怕人一样，见谁都缩着个脑袋往角落里躲。


    尤其家里来客人，也不出门。


    话少的可怜，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原来是她的处境给她造就了这样一个反应状态。


    他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土货，孬种。


    他还说她每天穿着个长袖，跟个傻子一样，却不曾想她为什么大热天总是穿着个长袖。


    昨天见到简自华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是简自华的长期暴力，让她体无完肤，让她只能用长袖保护自己。


    以至于让她一直依赖于穿长袖。


    直至昨天之前，他依然觉得简光耀爱他的话，那么简自华就算再怎么样，喜怒不言于色也好，也是像叶桦一样，嘴硬心软地爱她。


    原来只有他才是傻逼。


    他才是什么都不懂的装货。


    简清尧照顾了她几天，期间，他回了趟家，将简自华给揍了一顿，并且警告他不得再踏入江州，收了他手里的钥匙，给他赶回了济州。


    之后，他又在家待着，时不时的买点东西进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简声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新花样，她观察到，简清尧什么东西都会买两份。


    不过她没有问，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每天呆在房间里，除了吃饭洗漱。


    简清尧也不怎么管她，只是偶尔逼着她出来看看电影。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半个月，有天早上，简清尧照常起来，准备弄个早饭再回去继续睡。


    开门时，麦田正趴在他门口，它冲他叫了一声，激动地往厨房跑。


    他顺着它的方向，望向厨房。


    煤气灶开火，以及锅碗碰撞的声音响起，简清尧挑了挑眉，走到厨房门口。


    他倚在玻璃门上，挠了挠头，脸颊一侧还挂着席子的印子。


    看了有一会儿，简声才转身，拿着锅铲，和他对视，微微张唇：“马上好。”


    简清尧脑袋宕机了会儿，瞳孔张大，他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后绕了好几圈：“你鬼上身啊？”


    简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弯腰下去拿了两个碗，开始夹面。


    他嘴角抽了下，眉心却挂上喜色：“你真的假的？”


    “不是，我以为你傻了呢，每天不说话，呆在房间里，眼睛红红的.....”


    “我还以为没有陈......”简清尧一愣，下意识去看她的脸，她只是弯了弯唇。


    他凑近，拧眉去看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你疯了吧？”


    简声推了他一把，将面递给他：“快点！”


    简清尧目光呆滞一瞬，他动作僵硬地接过碗：“卧槽.....”


    简声又盛了一碗面，随后走到餐桌旁，开始安静地吃面。


    他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面塞进嘴里，面上虽苍白，但不再像刚从医院回来一样，没有血色。


    简清尧夹了一块子面，咬了一口，滚烫在他口腔里四处跑，他嘴里捣了捣，才咽下去。


    “你真没事？”他有点怕。


    简声摇了摇头：“没事。”


    “？”简清尧嘴巴张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谢谢你，简清尧。”她忽然抬头，很认真地道，“我找了份工作，明天早上就上班了。”


    “你没事就回去吧，别让杨绍哥等太久了。”她语气正常，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感激，还有淡淡放松的状态。


    简清尧听到杨绍，眼里掠过惊讶，但没有应这句，他往椅背上靠了靠：“什么工作？”


    “我可以养你的，我有钱。”他又道，“学费和生活费我都可以给你出，你不需要出去上班。”


    简声眉微动，她抿了抿唇：“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而且我也成年了，这些东西本应该我自己承担的。”


    “谢谢你，简清尧。”她又道了声谢，“奶奶给我的那张卡里，大学四年的学费没问题的，不需要你给......我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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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家其实欠你们挺多的.....”


    “你不欠我们任何东西，欠我们的是简自华，他不仅欠我们的，还欠你，还欠你妈。”简清尧打断了她，他望着她低下的眉，“我知道你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你想去打工可以，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个暑假我会陪着你的，你也别想赶我走，不然我....反正不行！”


    “简声，我们是一家人。”他道。


    他噤声许久，愧疚道：“我以前说的那些傻逼话，你当我不懂事，行吗？”


    简声低着头，眼睛泛着酸，原本都说好不哭，但是简清尧一张嘴，她就受不了。


    简清尧没等她回应，他唉了一声：“没事，不用原谅，本来就是我傻逼。”


    “地址等下发我，我车最近闲置了，再不开老化了，又要拿去保修，反正我暑假也没啥事，刚好接送你。”


    简声点了点头，憋着眼泪，将最后几口面吃完。


    一直到录取通知书到手前，她都在刻意地让自己忙起来，除了找的班上，休假日，简清尧偶尔会带她出去玩，林攸也偶尔约她出去。


    她用自己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套画材，剩下的全都攒了起来，放在单独的一张银行卡里。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又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她拆开文件袋，拿出录取通知书，手指在写着淮安大学的字样上摩挲了很久。


    手机亮在一侧，她躺了一整夜。


    却没有勇气给他发信息。


    *


    陈周惊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是李敬带给他的。


    他站在他家门外，站了有一天，陈周惊才挣脱开他妈安排的看着他的人。


    他疾步跑到楼下，冲过去上手扒拉了下他的领子，看到他的脖颈下的疤痕，什么都没说，带着他走到一侧的树荫下。


    李敬弯唇笑了笑：“恭喜。”


    他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他：“脸这么黑做什么？开心下。”


    “对不起。”陈周惊压低声音，诚恳地道了声歉。


    他的脸色不好，眼下乌青很深，眼窝越来越清晰，瘦削使他的精神气消失。


    “不用道歉，你没错。”李敬看了眼他的脸，拿着他没接过的录取通知书，佯装要丢掉，“不要我扔了。”


    陈周惊迅速拿过，小心翼翼地翻了又翻，最后别在身后。


    李敬见他并没有很开心，墨眉轻蹙：“你的706分都没有说服你妈？”


    “还是说，因为这件事情，你妈又反悔了？”


    字字句句都说在了陈周惊的刀口上，但他很不想承认的一点，便是他很没用。


    “还是要出国？”李敬的嘴角平下。


    陈周惊垂下眸，道：“我.....我....我没控制住，捅了她爸....”


    李敬顿了顿：“你捅的是我，伤口在我身上。”


    “当我还你之前帮我挡的那刀。”


    “......”陈周惊摇了摇头，声线颤抖，“我当时没控制住，如果不是你挡了下，就划到他脖子上了。”


    “而且他的手.....”


    “你后背这个应该比他手严重吧？要不是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他刀子就扎进你胸口了，陈周惊。”


    “可是他是她爸。”


    “这种畜生也能当父亲？”李敬抿唇，不咸不淡道，“他收了你妈不少钱，人已经回济州了。”


    “你不必愧疚，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堵光手里的钱，去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