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寂静的祭天高台上，那名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国师，终于掀开了眼皮。


    他的眼神浑浊又锐利，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先是慢悠悠地扫了一眼台下，那个把野心两个字几乎刻在脸上的二皇子，又瞥了瞥旁边那位，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气质清冷得不似凡人的长公主李韵柔。


    最后他才懒洋洋地一甩手中拂尘，用那种谁都不得罪，滑不溜丢的老狐狸腔调，开了口：


    “回禀陛下，要说老理儿呢，咱天乾皇朝的史书里，确实没女王爷登基的先例。”


    这话一出，二皇子那边的人顿时面露喜色。


    “但是——”国师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长公主殿下是您亲封的储君，金口玉言，圣旨昭告天下，这事儿全天下都知道，君无戏言嘛，如今殿下又平安归来，依老臣看，这事儿……不急，完全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来。”


    说完，他又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二皇子殿下这些年监国理政，那也是有功劳，有苦劳，聪慧过人，深得民心，所以啊，这事儿最后怎么定，还得看陛下您的圣心独裁。”


    好家伙！


    这一通太极拳打下来，滴水不漏。


    看似谁都夸了，实际上谁也没站，最后把这滚烫的山芋，原封不动地又给踹回皇帝脚下。


    龙椅上的皇帝李天乾，听完这番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对着底下那群还想再拱火的大臣们，不耐烦地挥了挥。


    “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帝王威压。


    “今天是朕的万寿节，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也别拿这些破事来给朕添堵了！”


    “此事，到此为止！”


    “一切，等圣典结束，再议！”


    皇帝想和稀泥，想把这事儿压下去。


    可那个已经把全部身家都押上赌桌的二皇子，哪里肯干？


    他眼看着父皇要用拖字诀把这事糊弄过去，整个人都急疯了，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的君臣之礼，直接跳了出来！


    “父皇，不可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儿臣认为，今日正好，文武百官、各国使臣，天下英雄齐聚于此，正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一锤定音，定下国本，安稳我天乾江山的最好时机啊！”


    那副急不可耐、吃相难看的嘴脸，已经毫不掩饰！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咄咄逼人，甚至有些癫狂的模样，祭天台上，皇帝李天乾脸上那最后一丝温和的笑意，也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那双深邃的龙目之中，一缕冰冷刺骨的杀意，一闪而过！


    他死死盯着台下的二皇子，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怎么？”


    “朕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


    “还是说……朕的话，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轰！


    皇帝这番话，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


    整个嘈杂的广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惊天大戏，似乎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淋淋地拉开序幕！


    而那个已经彻底上头的二皇子，听到父皇这近乎斥责的质问，也彻底撕破了脸皮！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竟敢直视皇帝那威严的龙颜，嘶声质问道：


    “父皇，当初明明是您亲口所说，大姐被天狗族抓走，生死未卜，为了国本稳固，储君之位由我继承，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她一回来，您就要出尔反尔？这到底是为什么？！”


    “放肆！”


    皇帝还没开口，一旁的国师便厉声呵斥，试图挽回局面：“老二，注意你的言辞！”


    然而，皇帝只是冷冷地盯着下方那个，状若疯魔的儿子，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朕看你，是想造反？”


    造反二字，瞬间让二皇子清醒了一丝。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怒与不甘，对着皇帝猛地一躬身，狡辩道：“父皇误会了，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就事论事！”


    而此时，台下的百官们，看着台上这几乎撕破脸的父子俩，那表情，简直精彩到了极点。


    忠于皇帝的老臣们，一个个忧心忡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那些早就被二皇子收买的墙头草们，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泥塑木雕，但那压抑在眼底深处的狂热与兴奋，却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们在等！


    等那个信号！


    那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信号！


    而此刻，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二皇子，也彻底豁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文的既然不行，那就来武的！


    图穷匕见，就在今日！


    他那只一直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用来祭天的青铜爵杯！


    只要这杯子往地上一摔！


    埋伏在四周的精锐，就会瞬间暴起，将这里，化作一片血腥的屠宰场！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疯狂，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已经缓缓举起，准备发出那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信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那场足以让天乾皇朝血流成河的滔天风暴，即将来临的前一刹那！


    突然——


    嗡！！！


    整个祭天台，那稳固无比的空间，竟毫无征兆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搓了一般！


    空间，剧烈地扭曲、折叠！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如同水波般诡异地扩散开来！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全都懵了！


    就连那个已经将酒杯举到半空，即将摔下的二皇子，动作也猛地僵住，整个人像个滑稽的雕塑，定格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扭曲的空间，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


    一道慵懒中带着三分戏谑，却又让人无法抗拒的魔性声音，从那片扭曲的空间核心，慢悠悠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霸道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乖徒儿。”


    “为师……应该没来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