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原谅弟弟

作品:《我的平安啊

    小许栋最近很烦恼,因为一向很喜欢他的姐姐不理他了!他把爸爸妈妈给的零食存下来给姐姐,姐姐不要,他要唱小燕子给姐姐听,姐姐不听,他晚上想跟姐姐一起睡,姐姐拖着被子去睡客厅了……呜呜好难过!


    许栋把自己的伤心事讲给哥哥听,得到两个字:“活该。”


    ……更难过了!


    他伸手要抱抱,沈熙知看了他两眼,见这小子眼睛都红了,弯腰抱起来哼了哼:“让你姐抱去,找我做什么!”


    许栋揉着眼睛:“姐姐不爱宝宝了,哥,姐姐爱谁?”


    沈熙知想了想,半晌后告诉他:“爱阿嬷。”


    “阿嬷是什么?”


    “你奶奶。”


    “奶奶为什么不来看宝宝?”许栋看向哥哥。


    虽然已经过去七年了,但关于乡下的一切沈熙知都不会忘记,他揉了揉许栋宝宝的小脑瓜:“奶奶很忙,等宝宝长大就能见到了。”


    “那宝宝什么时候长大?”


    沈熙知叹了口气:“你先搞定你姐吧。”


    小许栋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被小花背在背上长大的孩子,突然失去了那份最重要的亲昵,夜夜都要从梦中哭醒。


    于是许建国和陈爱丽夜夜也都会被吵醒。这谁受得了,夫妻俩变着法子逗儿子开心,领到小卖铺让他敞开了拿,小许栋一下就想起那天了,忿忿踢了冰柜一脚,嗷嗷大哭。


    于是陈爱丽根本顾不上码长城,夫妻俩改变策略,成天领着儿子上外头玩,去公园、买玩具、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都没用。


    许栋宝宝每天早晨起来就给小花当哨兵,小花刷牙他站一旁,小花吃饭他就把好吃的都张罗她碗里。


    小花这回毫不心软:“你离我远点。”


    小许栋委屈极了,又不敢哭,含着一包泪乖乖嗯了声,啪嗒啪嗒站到墙角。


    那模样,和他姐一模一样。


    等把姐姐送走,自己蹲地上呜呜哭一场,下午从幼儿园出来又成了姐姐的向日葵。攥着小礼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姐姐放学。


    有时沈熙知见了都心疼,心疼完摸摸鼻子,觉得还是让许栋再磋磨磋磨吧,毕竟全都是这小子惹的祸!


    小花一回家就多了一条小尾巴,进进出出都跟着,偶尔她看许栋一眼,这小子就会从口袋里摸一颗糖,举高高说:“姐姐吃。”


    小花不吃。


    许栋宝宝又难过地去找哥哥,说:“哥你买的糖我姐不吃。”


    沈熙知脑门抽抽,拍许栋屁股一下,纠正道:“不是我买的糖她不吃,是你给的她不吃,所以还是你的问题。”


    许栋被绕晕了,哭着问:“那怎么办啊?”


    沈熙知说:“你就不会偷偷放她书包?笨。”


    许栋宝宝头顶瞬间亮起一颗小灯泡,颠儿颠儿跑回家。


    第二天小花有一场单元小考,是她不怎么擅长的数学,老师只让带笔袋和垫板进去,小花一拉开铅笔盒就傻了,为什么铅笔盒里的笔都变成了花花绿绿的糖果?


    幼儿园里的许栋宝宝心里美滋滋的——姐姐一定会很高兴哒!


    小花放学回家,直接把门口等她的许栋拎起来逼到墙上,许栋试图亮出自己进的招牌笑容,小花冷冷道:“以后再动我东西我就打你。”


    “像你妈打我那样打你。”


    说完进了自己房间,反锁。


    小许栋慢了几秒才开始哭,被吓坏了,不敢进家。正好被牌局提前结束的陈爱丽撞见,立马在牵着许栋在外头踢门:“你个死丫头,你是不是打他了?给我开门!”


    小花打开门,手没扶住,门板砰一下甩到墙上,整个楼都震了震。她低头问哭泣的许栋:“我打你了?”


    许栋抽抽噎噎,说不清楚。


    陈爱丽直呼天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花的胸腔充满仇恨,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恶意地质问尚且年幼的许栋:“你妈妈欺负我,所以你也欺负我,是吗?”


    许栋再也受不了了,甩开陈爱丽抱住小花,张口大嚎:“姐姐对不起……呜呜呜姐姐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他不一定明白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但潜意识里知道欠小花一声道歉。


    小花曾教他,错了就得认,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所以许栋快快地道歉,一遍又一遍,想要变回好孩子。


    图一时痛快的小花忽然涨红了脸,推拒许栋的手渐渐失去力气,她比许栋大许多,却剥不开这样小小一个人儿。


    为什么呢?


    是因为突然领悟到,自己也变成了那样讨厌的人。


    会欺负人的人。


    丑陋的人。


    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这天夜里,许建国出门上夜班,陈爱丽也在外头通宵麻将,小花锁了一个晚上的门轻轻从里面拉开。


    她无声地走到主卧外,透过门缝观察里面。


    许栋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一手捏着玩具一手像模像样地给自己拍肚皮,边拍边荒腔走板地给自己唱催眠曲。


    那是小花曾经天天为他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唱着唱着,眼皮耷拉下来。


    小花走进去,蹲在床边,将手放在许栋肚皮上,一下一下轻拍,续上这首曲子——


    “天黑黑,欲落雨,


    阿公仔举锄头仔要掘芋,


    掘啊掘,掘啊掘,掘着一尾漩鰡鼓,伊呀嘿都真正趣味……”


    许栋的双眼踏踏实实地阖上,呼吸绵长。


    小花收回手,就这么看了他许久。


    第二天,还没到家门口就能看见许栋在等她,见着她了飞扑过来:“姐姐你回来啦,上学累不累啊?宝宝给你背书包吧?”


    小花的书包对于许栋宝宝来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存在,里面有他看不懂的天书。


    小花的脚步顿了顿,许栋宝宝紧张地仰起头,等待再一次被驱赶。


    但是并没有。


    他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那是小花的书包。


    对于小许栋来说书包太大了,但他紧紧抱着舍不得不撒手。


    他大着胆子撒娇:“姐姐我昨天梦见你啦!”


    小花:“梦见我什么?”


    小许栋很甜蜜:“梦见你唱歌哄宝宝睡觉!”


    小花垂眼看傻乐的弟弟,莞尔一笑。


    难得早放学的沈熙知看见了这一幕。


    “哥哥!”许栋糯糯喊了一声站在台阶下的沈熙知,小花闻声转头,却很快挪开眼,飞快地进了家门。


    这天过后许栋宝宝重新在姐姐的床上占得一席之地,隆重地跟沈熙知宣布自己重新得宠的重大消息,并且不知死活地问:“哥,你怎么样?”


    沈少爷坚定地把人丢了出来。


    许栋在门口拍拍屁股,迈着小短腿躲开妈妈张开的双臂,忙着下楼给姐姐买糖。陈爱丽看着空落落的怀抱,突然想不起来儿子是什么时候跟她不亲的。


    偶尔撒娇也是为了从她这捞钱。


    捞钱给他那个宝贝疙瘩似的姐姐买零食!


    陈爱丽心里不痛快极了,里里外外找许建国麻烦,许建国一个头两个大,好声好气:“又怎么了这是?”


    陈爱丽开始哭,说你儿子没良心。


    许建国当和事佬:“那他从小毕竟是他姐带得多,难免的嘛,长大就好了,母子天性,哪能忘了你呢!”


    陈爱丽红着眼:“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许建国:“啊?”


    “故意离间我们母子!”陈爱丽泪眼婆娑地瞪了许建国一眼,“你闺女心够毒的。”


    “瞧你说的。”许建国说,“她哪有那个心眼。”


    正说着,小花回来了。


    低头换了鞋,跟谁都没打招呼,进了房间。


    陈爱丽可算是逮着了,立马告状:“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天都这么给我甩脸色的!这几年我容易么我?当年你突然带着她从乡下回来,全厂都在看我笑话,我还不是为了你忍了!可这孩子没有一点知恩图报,那天在楼下还凶我呢!许建国,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今天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许栋在里头画画呢,听见妈妈尖锐的嗓门有点应激,不安地扭头。小花摸了摸他脑袋,不让他分心,看了一眼画,给他把钝了的彩笔削尖,这才打开作业本。


    许建国打开门,姐弟俩并排一起的画面挺温馨,他多等了等,才张口:“平安你来一下。”


    小花出去了,立在墙根下。


    许建国问她:“回来怎么不叫人?”


    小花没吭声。


    许建国指着陈爱丽:“叫啊,你哑巴了?”


    小花就是不开口。


    许建国的手高高扬起。


    小花:“我有自己的妈妈,她不是。”


    许建国:“我揍你了啊!”


    小花紧紧闭上嘴。


    陈爱丽从前最烦小花妈妈妈妈地喊她,现在她不愿意喊了,陈爱丽却非得让她张这个口,这样才算赢了。


    陈爱丽说:“我也不稀罕多一个闺女,但大院里的人都在看笑话,许建国你没觉得丢人啊!”


    许建国最近也不得劲,单位里总有些人嘴巴碎,时不时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堵他,加上听说对门沈主任下海后赚了不少,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许栋举着精心描绘的图画作业跑出来,谁也不看,就问小花:“姐姐,宝宝画的好不好?”


    那是一张全家福,宝宝穿蓝色的背带裤,姐姐穿红色的裙子,妈妈烫了卷发,爸爸开一辆小汽车。


    画中,只有许栋和小花是牵着手的。


    陈爱丽沉着脸,一把撕烂了许栋的画,说:“画的一点都不好,重画!”


    许栋哇一下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是他明天要带到幼儿园的呢!


    “呜呜呜,讨厌妈妈,妈妈讨厌!”许栋哭得撕心裂肺,伸手要姐姐抱,陈爱丽不肯,把他圈在怀里。


    许栋挣扎着:“要姐姐,要姐姐。”


    陈爱丽真是气大了,但舍不得骂自己儿子,只能找许建国,许建国提溜着小花的耳朵:“你今天不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花半边耳朵红透了,微微肿起,不肯改口。


    许建国指着门大吼:“你给我滚出去!”


    小花真走了,怀里揣着作业本。


    许栋一看姐姐走了哭得更伤心,发脾气不让妈妈碰他,陈爱丽哎呦一声:“怎么这么烫啊!”


    许建国力气大,抱起许栋往胳肢窝里塞了根体温计,许栋动弹不得,哭声越来越弱。


    天幕闪过光痕,轰隆一声,大雨落下。


    小花蹲在许家门口,楼道灯灭了,周遭陷入黑暗。


    她在黑暗中眨眨干涩的眼,盯着一处发呆。


    蓦地,整块的黑幕中出现一丝温黄细线,像是天堂打开的门,线越来越粗越来越亮,可以容纳一人从里头走出来。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冷不丁地对上眼神。


    小花:“……”


    沈熙知:“……”


    小花将头埋在胸口,此时,她最不想见的人,是他。


    沈熙知靠在墙上,没挪开眼,即使她想藏起来,也藏不住那红肿到微微透明的耳朵。


    一种宿命般的感觉袭来,这一晚,她又挨揍了,而他,也有烦心事。


    沈熙知先开口:“你弟怎么了?”


    小花嘟哝:“生病了。”


    他们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都有些不习惯。


    灯又灭了,伴随着雨而来的是冷。沈熙知摩挲着打火机,默默将烟盒重新放回口袋里。黑暗中听见轻微地嚓一声,亮起一颗火苗,跳动着,燃烧着,宛如光的使者。


    小花闻声抬头看了一下,看见火苗后沈熙知变得与记忆中不太一样的脸庞,还有握着打火机、显得骨节分明的手。


    小花压着心头的怪异,等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进去?”


    一说话,灯就亮了。


    楼道回响着她的问题,能听出她的不满意。


    沈熙知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摇摇头:“不知道。”


    爸爸没来找她,她就不能回去。


    小花挪了挪,挨着墙蹲下,就着光写作业。走道灯在熄灭前会变得微弱,每当微弱时有人会伸手摁一下,这一晚,灯再也没灭过。


    许家已经听不到许栋的哭闹,夜深了,整栋楼都安静得不得了,小花的笔不停,不敢停,心里明白,爸爸忘记了门口的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