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议会的代表“启”，则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记录下的兽皮卷，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的字：“逻辑”、“优化”、“修正”。他抬头望向天空，第一次对凡人文明的未来，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动摇。如果连神祇都无法抵抗，凡人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会议不欢而散。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暂时中止，留下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对未知的、更深沉的恐惧。


    安逸乡里，林研枫对那群神祇的心理创伤毫不在意。


    他正翘着腿，仔细研究着那份“净化者”的航行日志，眉头微微皱起。


    “苏清雪，你说，一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打不死、扫不走，还会反过来往他扫帚上吐口水的蟑螂，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苏清雪正在为他剥一颗紫晶葡萄，闻言动作一顿，认真思考后回答：“他可能会暂时停下，然后……去取一瓶更厉害的杀虫剂？”


    “说得对。”林研枫打了个响指，“我现在就是那只蟑螂。”


    他指着光幕上的日志记录，神色不见轻松。


    “‘净化者734号’，这只是一个编号。‘正在尝试进行样本采集与规则反编译’，这说明它刚才派出的那个灰色玩意儿，只是一个探测器，一个‘杀毒软件’。我用‘摆烂病毒’让这个软件死机了，但它的母体，那个开着压路机……不，是开着宇宙航母的‘清洁工’，现在肯定已经收到了错误报告。”


    林研枫叹了口气。


    麻烦。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为什么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可以高枕无忧。现在才发现，他只是在一个豪华鱼缸里当了鱼王，而鱼缸外，有人正考虑要不要把整个鱼缸的水都换掉。


    就在这时，他新获得的能力“信息掌控”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林研枫的目光穿透了现实，直接看到了世界的“底层代码”。


    他看到，一股比之前那个灰色人形更庞大、更精密的外部信息流，正小心翼翼地，像一个顶级外科医生一样，渗透进这个世界的规则之海。


    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粗暴地修改“风”、“火”之类的基础元素。


    它的目标精准而明确——就是林研枫刚刚注入的那个“终极无用之用”的概念病毒。


    林研枫“看”到，一个吟游诗人正在酒馆里弹唱英雄的史诗，唱到一半，他忽然卡住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浪漫、牺牲、荣耀的词汇，都变成了一行行冰冷的注释：【情感渲染，非必要修辞，建议简化】。最终，他只能用最平铺直叙的语言，干巴巴地讲述英雄砍了多少敌人，获得了多少战利品，像在做一份战后报告。


    酒馆里的听众们索然无味，纷纷离去。


    他“看”到，一个画家正在绘制夕阳下的山谷，他试图用一抹绯红来表现落日的余晖，但他的画笔却不听使唤，自动将那抹绯红“修正”成了光线在不同介质中折射的标准色谱。画作精准、写实，却失去了所有的美感。


    他“看”到，一对正在月下散步的恋人，男人正要说出酝酿已久的情话，张开嘴却变成了一段关于双方基因匹配度和后代优生学分析的报告。女人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理性的思考。


    ……


    “它在打补丁。”林研枫的脸色沉了下来。


    那个“净化者”，在发现“杀毒软件”无效后，没有派出更强的攻击程序，而是选择了更根本的手段——更新系统，修复BUG。


    它正在试图从这个世界的规则层面，将“无用”、“浪漫”、“非理性”这些它无法理解的概念，全部定义为“错误”，然后进行隔离和“修复”。


    这比直接派个灰色人形来搞破坏，要阴险得多，也恶毒得多。


    它不是要毁灭这个世界，它是要阉割这个世界。


    它要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符合它“绝对效率”逻辑的、冰冷而正确的“程序”。


    这对林研枫来说，是对他“摆烂”理念的终极否定。一个没有了诗歌、没有了美食、没有了无聊的下午茶、没有了意外惊喜的世界，就算永恒不灭，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


    他宁可世界被毁灭，也不愿活在这样一个“正确”的坟墓里。


    神座上的按摩小手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心情的变化，力道都变得小心翼翼。


    苏清雪也感受到了那股压抑的气氛，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是毫不动摇的信任。无论殿下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林研枫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属于安逸乡的、混合着花香、果香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此刻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焦躁。


    “清洁工先生，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得欣赏生活的美好啊。”


    他的声音很轻，但其中蕴含的冷意，却让整个安逸乡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就在此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检测到‘概念文明’正在对本世界进行‘规则级覆盖’与‘逻辑同化’。】


    【世界‘多样性’与‘非理性’特征正在被持续削弱。】


    【警告：若‘逻辑同化’完成度超过50%，本世界将永久失去‘投资价值’，系统核心功能将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发布文明对抗级投资任务：‘文明的证明’。】


    【任务描述：向‘净化者文明’证明本世界存在的‘价值’。你需要投资一个能够让对方的‘核心逻辑’产生动摇的‘概念产物’，使其将本世界的威胁等级从‘病毒’下调至‘待观察样本’。】


    【投资建议：对方是极致的‘数据主义者’与‘信息收藏家’。任何‘信息熵’极高的产物，都可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林研枫缓缓睁开眼睛。


    “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轻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向一个清洁工证明我这栋豪宅存在的价值？”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信息收藏家’？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切入点。”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一个能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清洁工”，心甘情愿地停下扫帚，蹲下来，兴致勃勃地研究他这只“蟑螂”的绝妙主意。


    “既然你喜欢收集数据，”林研枫靠在神座上，重新恢复了那份慵懒，“那我就给你一份，你永远也分析不完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