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与周雨晴的身影消失在冥河对岸的浓雾中许久，岸边死寂的氛围才被逐渐升起的嘈杂所打破。


    “他就……这么过去了？”


    有人喃喃自语，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这一定是巧合！要么就是身藏上古秘宝，不然凭炼气境的修为，怎可能踏过王境都要唯恐避之不及的冥河死水？”


    好奇驱使着一些修士效仿，他们鼓荡全身灵力念动叶尘念的咒诀，模仿着叶尘方才的行为，对着冥河河水一通指手画脚。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那漆黑的冥河死水，阻挡一切外来者，也只有那些阴魂能够在水中游动。


    他们灵力斩入，如泥牛入海，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便消散无踪。


    一些人的武器触及河面，瞬间黯淡，反被阴气侵蚀。


    只有那永恒不变的潺潺水声，带着刺骨的阴寒。


    冥河依旧，纹丝不动地横亘在前，宛若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吞噬着所有人的希望。


    几次尝试失败后，绝望的情绪如同河面的寒烟般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众人脸上的希冀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挫败与无奈。


    “罢了，此路不通，看来只能绕道而行了，虽耗时日久，总好过在此枯等。”


    一位年长些的修士叹息道，率先转身，准备离去。


    众人意兴阑珊，也纷纷摇头，准备接受这个现实。


    就在人群骚动，即将散去。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止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循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冥河上游，那被灰色浓雾笼罩的深处，一点模糊的影子正随着漆黑的水流缓缓飘来。


    随着距离渐近，那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


    竟是一叶扁舟！


    舟身古朴，不知由何种枯木制成，看上去简陋得甚至有些残破，没有任何帆桨，就那样无声无息地顺流而下，在死寂的冥河上滑行，显得格外诡异。


    它仿佛自亘古而来，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冥气息，与这冥河、这死地完美地融为一体。


    扁舟的出现，瞬间点燃了众人眼中本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心中却有更深的惊疑与恐惧。


    这神秘的渡船，从何而来？


    渡往何处？


    又为何偏偏在叶尘过后，众人绝望之际出现？


    就在人群因这突然出现的扁舟而惊疑不定时，有眼尖之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


    “舟上……舟上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盯住那叶渐近的扁舟。


    果然，在那简陋的舟身之中，静静地伫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身披一袭宽大黑袍，将干瘦的身躯完全笼罩。


    黑袍之下，其身形枯槁得惊人，真如千年朽木，又似病入膏肓，仅剩一副骨架勉强支撑着衣物，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死寂之气。


    他的面容消瘦到了极致，颧骨高高凸起，两颊深陷，如同蒙着一层失去水分的苍白皮革，紧紧包裹着颅骨。


    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无法想象的岁月沧桑。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睛，开阖之间，不见眼白，唯有一片浑浊的暗色，偶尔掠过一丝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淡漠微光，扫过岸上众人时，不带半分活人应有的情感，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冰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于舟首，枯瘦如鬼爪般的手掌扶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竹篙，竹篙没入漆黑的水中，却不见划动，仿佛这扁舟的行止，全然由他的意志所驱使。


    这老者的出现，非但没能让众人感到欣喜，反而使得冥河畔的空气几乎凝固，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随着扁舟的靠近，悄然弥漫开来。


    “嘎——嘎——嘎——”


    嘶哑刺耳的鸣叫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冥河畔死寂的压抑。


    声音并非来自老者，而是来自他枯瘦肩头立着的一只怪鸦。


    这乌鸦通体漆黑，羽毛却并非油亮，反而像是浸透了冥河的污水，黯淡无光，黑气萦绕。


    它扇动翅膀，一股实质的阴冷死气便随之弥漫开来，比周遭的幽冥气息更加精纯、更加令人心悸。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


    在那本该只有双眼的位置上方，额心之处，赫然有第三只眼睛。


    这只竖瞳猩红如血，宛如一颗燃烧的邪异宝石，显得格外刺目。


    它与另外两只漆黑如墨、毫无生气的眼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黑眸空洞，仿佛映照着永恒的死亡。


    而红瞳则缓缓转动，透着一股邪恶与不祥，扫视着岸上众人，像在审视着即将渡河的亡魂。


    “三……三眼冥鸦！”有人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恐惧。


    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幽冥之鸟，只徘徊在阴阳两界的边界，见之必有死劫。


    它怎会出现在九幽山秘境？难道这九幽山，根本不是人能涉足的地方？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扁舟已滑至距岸边一丈处，稳稳停住。


    更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舟身周遭的冥河河水依旧奔流汹涌，漆黑的水波撞击着河岸，发出潺潺声响，可一旦触及扁舟周围尺许范围，便像撞上了无形的屏障，顺着舟身两侧绕行而去，形成两道细小的漩涡，而扁舟所在的水面，竟呈现出绝对的静止，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动与静在此刻形成极致的反差，那叶扁舟如同一尊矗立在激流中的黑色墓碑，静静停在河面，等候着它的“乘客”。


    岸边的修士们僵立着，没人敢先开口，唯有那三眼冥鸦的红瞳，还在缓缓转动，将众人的恐惧与犹豫，尽收眼底。


    竹篙在舟身轻叩了三下，“笃、笃、笃”的声响，压过了冥河的潺潺水声。


    众人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黑舟和老者。


    老者抬眼，浑浊的暗眸扫过岸上僵立的修士，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从黑袍下钻出来，不是人声，在阴风中，充满森寒：“渡人往幽冥殿，一岁阳寿，换一里水路。”


    “那……那渡鬼呢？”有人被气氛逼得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就捂住嘴，却见老者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向冥河之中的鬼魂，阴魂漂过刚靠近扁舟三尺范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扯住，动弹不得。


    老者的声音又响起来，“生前未了的愿，未报的仇，未放下的人……皆是余烬。未入奈何桥，魂归虚无；不收，便沉冥河底，永世为死水养料。”


    岸边的修士们脸色惨白，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老者枯手搭回竹篙，他抬眼看向岸上，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催促：“活的，死的，要渡，便上舟。三息之后，此渡，便往幽冥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