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刺骨的冰冷和混乱的能量波动就如同潮水般将江阮阮淹没。


    她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空旷的虚空中，背景是稀薄的小行星带，大大小小的岩石碎片无声地翻滚碰撞。


    远处，恒星的光芒被厚厚的星际尘埃云遮蔽，投下斑驳而黯淡的光影。


    而近处，最触目惊心的，是一艘庞大的联邦驱逐舰残骸。


    这艘战舰长度超过三百米，原本流线型的舰体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巨大的撕裂口从舰艏一直延伸到中部，边缘的金属扭曲翻卷，露出内部烧焦的骨架和管线。


    能量炮台大多被摧毁，只有零星几处还在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


    舰体上，紫黑色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侵蚀痕迹与焦黑的爆炸冲击波印记交织在一起，而在一些关键部位，比如引擎喷口和主传感器阵列附近，还能看到那种熟悉的，边缘光滑锐利的暗红色能量切割痕迹。


    战舰的识别码在舰桥上方，已经破损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FFG-771”的编号，以及一个模糊带着闪电纹路的徽记——铁壁防区直属舰队的标志。


    就是这里了。


    凌寒锋将军最后已知的活跃区域，但眼前的景象，联军显然经历了一场惨败。


    江阮阮的心沉了下去。


    她迅速调整姿态，【云裳心经】内息自然流转，抵消了失重带来的不适，让她能够灵活地在真空中移动。


    筑基后期的修为完全恢复并夯实，让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听到战舰残骸内部，金属因应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复杂气息。


    更让她警惕的是，寂灭星核的银芒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变得异常活跃，那是一种面对威胁时的本能警惕。


    银芒流转间，她仿佛能隐约触摸到这片星域底层空间结构中，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微伤痕——那是大规模能量对冲或空间扰动留下的印记，带着混乱与毁灭的余韵。


    而识海中的邪神印记，则在两种迅速逼近的敌意能量刺激下，传递出复杂的情绪波动，有对混沌污染气息的贪婪与亲近，有对暗红色收割者能量的警惕与……诡异的似曾相识。


    仿佛在久远的过去，邪神印记也接触过类似性质的存在。


    没有时间细究。


    江阮阮将护甲的面罩合拢，启动了内循环系统。


    这套先行者提供的轻型护甲不仅提供了基础的生命支持和防护，其表面流动的微光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常规扫描，她像一条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朝着驱逐舰残骸最大的那个破口飘去。


    同时，她尝试连接凌寒锋指挥部曾经使用的加密通讯频道。


    “呼叫铁壁指挥部，呼叫凌寒锋将军，这里是江阮阮，收到请回答。”


    她重复了几遍。


    回答她的，只有频道里刺耳的，仿佛无数人绝望尖叫和混乱低语混合而成的噪音，那是强烈混沌污染对通讯的干扰。


    偶尔能从中分辨出几个模糊断断续续的词语片段：


    “……旗舰……被击中……”


    “……轨道炮台沉默……”


    “……第三中队全灭……”


    “……将军命令……撤离……”


    “……不！它们从后面来了！”


    最后是一声剧烈的爆炸杂音，然后通讯彻底陷入一片沙沙声。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凌寒锋的指挥部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至少也是被打散了。


    江阮阮压下心头的焦躁，集中精神。


    她感知到的那股微弱生命信号，来自驱逐舰残骸的中后部，大概是备用动力舱或者损管中心附近。


    而另外两股充满敌意的能量波动，一股如同腐烂的泥沼，带着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正从残骸的另一侧缓缓渗透进来，显然是星兽。


    另一股则冰冷不带情感，带着暗红色的能量特征，正从远处小行星带的阴影中，以极快的速度直线逼近——是收割者的小型星舰！


    必须赶在它们之前，找到幸存者！


    江阮阮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冰心诀】配合筑基后期的灵力爆发，速度陡然提升，如同粉色的箭矢射入战舰破口。


    内部一片狼藉。


    通道扭曲变形，照明全部熄灭，只有应急指示灯和漂浮的燃烧残骸提供微弱的光源。


    随处可见穿着联邦军服的尸体，有的被爆炸撕碎，有的被紫黑色物质侵蚀得面目全非，有的则保持着战斗姿势，却被精准的暗红色能量束洞穿了要害。


    江阮阮心中沉重，但动作不停。


    她避开明显的结构脆弱点和能量泄露区域，循着那微弱的生命信号快速前进。


    寂灭星核的银芒在黑暗中微微照亮前路，同时也让她对那些潜藏在阴影角落，团的紫黑色蠕动生物格外敏感。


    她没有浪费时间和能量去清除它们，只是用剑芒在身前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那些物质触碰到剑芒，便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萎缩消散。


    越靠近信号源，战斗的痕迹越密集。


    墙壁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的焦痕和爪印，地上散落着打空的弹壳和损坏的武器。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混沌生物的残骸，像是被强大的火力撕碎。


    直到她来到一扇严重变形，但被从内部用杂物和破损设备加固堵死的合金气密门前。


    生命信号就在门后，非常微弱，而且不止一个！


    门外，已经能听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充满食欲的嘶吼——虚空星兽快到了！而那股冰冷的暗红色能量波动，也已经进入了战舰外围！


    江阮阮当机立断，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寂灭星核的银芒混合着【冰心诀】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切割器，沿着门缝和结构薄弱处迅速渗透震荡。


    嗤——！


    一声轻响，门锁和加固物内部的连接结构被银芒从分子层面震松瓦解，江阮阮用力一推，沉重的门板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个相对完好的备用动力控制室，几台闪烁的备用屏幕提供着昏暗的光线。


    七八个狼狈不堪的联邦士兵蜷缩在角落，人人带伤，武器对准门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最后的凶狠。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穿着破损将军制服，半边脸□□涸血迹覆盖，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的男人，正用一把能量所剩无几的手枪指着门口。


    正是凌寒锋！


    他比江阮阮记忆中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此刻，这威严中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悲怆。


    看到推门而入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穿着陌生护甲，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熟悉的人，凌寒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阮阮？”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不像人声。


    “凌上将，是我。”


    江阮阮拉下面罩露出脸庞，她的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尘土，但眼神明亮而沉静，与周围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凌寒锋的话被门外骤然逼近，令人心悸的嘶吼声打断，士兵们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没时间解释了，凌上将，外面有虚空星兽和收割者正在靠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江阮阮语速极快，目光扫过室内的士兵，“还有能动的吗？跟我走，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出去！”


    凌寒锋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下令。


    “所有人，检查装备，跟上江少尉！”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部的伤势一个趔趄。


    江阮阮立刻上前扶住他，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一缕生机之力瞬间渡入，凌寒锋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强劲的暖流冲入体内，迅速抚平了伤处的剧痛，甚至为他补充了体力。


    他震惊地看了江阮阮一眼，但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你能走吗？”江阮阮问。


    “可以。”


    凌寒锋咬牙站稳，推开了江阮阮搀扶的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江阮阮也不勉强，转身带头冲出控制室。


    “跟我来，速度快！”


    她选择的是一条相对迂回，但避开主要破损区和能量泄漏点的路线。


    沿途果然遇到了几只从其他通道渗透进来，形如多足肉瘤般的虚空星兽。


    江阮阮没有让疲惫且弹药不足的士兵们硬拼，她身形如电，剑光闪烁，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点在那些混沌生物的能量核心或运动关节上，剑光所至，星兽身上的混沌能量迅速消融瓦解。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看得身后的士兵们目瞪口呆。


    凌寒锋眼中的震惊更甚。


    他清楚地记得，江阮阮之前虽然特殊，但绝没有如此强悍的个人战斗力和这种……仿佛能净化混乱的能量！


    当他们终于从另一处较小的破口冲出战舰残骸，回到冰冷的虚空时，正好看到不远处，三台造型精悍的暗红色收割者机械体，如同幽灵般从一块巨大的小行星阴影后滑出，它们的手臂聚焦器已经亮起，锁定了刚刚逃出生天的众人！


    “散开！寻找掩体！”


    凌寒锋厉声喝道，同时举起了那柄能量所剩无几的手枪。


    士兵们慌乱地扑向附近的岩石碎片。


    江阮阮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那三台收割者眼神冰冷。


    就是这些东西，追杀他们，攻击学院，也是大寂灭的爪牙。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


    寂灭星核的银芒在体内奔腾，透体而出在她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璀璨银星。


    银星的光芒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秩序威严，驱散了周围的阴暗与混乱感。


    那三台收割者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立刻将攻击目标全部锁定在江阮阮身上！三道暗红色的能量束激射而出！


    江阮阮手腕一翻，掌心的银星骤然扩散，化作一面薄如蝉翼，却流转着复杂星轨图案的银色光盾挡在身前。


    噗！噗！噗！


    暗红色能量束击中光盾，如同泥牛入海，被光盾上流转的星轨迅速分解湮灭！光盾甚至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多少！


    收割者机械体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似乎无法理解这种能量对抗的结果。


    而江阮阮的反击已经到来！


    她另一只手虚空一抓，银芒凝聚成三根细长的光针，随着她屈指一弹，无声无息地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入了三台收割者上半身的传感器环核心！


    嗤啦——！


    刺耳的能量短路声响起！三台收割者体表的暗红色纹路疯狂闪烁紊乱，动作变得僵硬而扭曲，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它们试图重新稳定系统，但寂灭星核的秩序之力对它们能量结构的破坏是根源性的。


    江阮阮没有给它们恢复的机会。


    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台收割者面前，包裹着银芒的拳头狠狠砸在它的胸口！


    砰！咔嚓！


    坚固的合金装甲在蕴含灵力的重击下凹陷开裂，内部的能量核心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后彻底熄灭，另外两台也在江阮阮随后的快速攻击中变成了漂浮的废铁。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躲在掩体后的士兵们看得忘了呼吸，凌寒锋握着枪，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眼中却燃起了久违的炽热光芒！


    江阮阮飘回凌寒锋身边，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凌上将，这里不安全，收割者可能还有后续部队，您知道附近哪里有相对安全的集结地或者还能动的舰船吗？”


    凌寒锋深深看了她一眼，迅速报出了一个坐标。


    “往这个方向，大约零点三光分，有一颗代号顽’的小型军事哨站行星，有基本防御和隐蔽设施，我的旗舰……定远号应该也在那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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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空域重整，但通讯中断情况不明。”


    “好，我们去顽石。”


    江阮阮点头，又看向士兵们，“大家跟紧，注意警戒。”


    有江阮阮这个强大的战力开路和殿后，这支小小的逃亡队伍幸运地没有再遇到成规模的敌人，只遭遇了几只零散的，不成气候的星空星兽，都被江阮阮随手解决。


    顽石哨站果然还在联邦控制下，虽然也遭受了袭击损毁严重，但核心区域仍在运转，并且收容了附近溃散下来的上百名士兵和几艘受损较轻的小型舰艇。


    当凌寒锋的身影出现在哨站入口时，绝望中的士兵们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对他们而言，凌寒锋不仅仅是将军，更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只要他还站着，抵抗就还没有结束！


    哨站的指挥官是个满脸硝烟的上校，见到凌寒锋激动得语无伦次。


    “将军！您还活着！太好了！定远号发来断续通讯，他们受损严重，但核心动力还在，正在向谷地集结点缓慢航行，雷烈副官在指挥！”


    凌寒锋松了口气，立刻开始接手指挥，询问情况，下达命令，整顿秩序。


    他仿佛不知疲倦，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属于铁血将领的雷厉风行和掌控力迅速让混乱的哨站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江阮阮一直安静地跟在旁边，没有打扰。


    她看着凌寒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事务，心中暗叹。


    直到初步安排妥当，凌寒锋才将江阮阮带进一间相对完好的指挥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现在，江少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你刚才的力量……”


    凌寒锋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着江阮阮。


    江阮阮没有隐瞒，简明扼要地将离开旅鸫号后的经历说了一遍——


    沃尔夫前哨站的发现，第三星区学院激进派的追杀，行者遗物回音长廊，关于大寂灭和收割者的真相，相位稳定锚技术，以及她因不祥预感而独自前来的决定。


    凌寒锋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凝重，再到一种豁然开朗的沉痛，他久久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布满灰尘的控制台。


    “原来如此……大寂灭……收割者……先行者……”


    他喃喃自语，“怪不得，传统战术和防线毫无作用，我们面对的，本不是一场常规战争，而是一场……宇宙级别的瘟疫和免疫清除。”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你带来的信息至关重要，相位稳定锚……如果真能建造出来，哪怕只是小型的，也可能为我们争取到立足之地。”


    “技术资料在我这里。”


    江阮阮拿出苏木整理的数据芯片，“但建造需要时间、资源和合适的锚点位置，而且，将军，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凌寒锋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联系其他星区。”


    “大寂灭和收割者不会只盯着我们第七星区或铁壁防线，它们的目标是整个宇宙的有序存在，其他星区，只要还没有被完全吞噬，就同样面临威胁，我们必须将情报共享，尤其是关于收割者能量特征和相位稳定锚的技术思路，只有联合起来，集中资源和智慧，才可能找到一线生机，否则，被各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凌寒锋苦笑：“谈何容易，联邦委员会名存实亡，各星区各自为政，通讯网络被严重干扰破坏，我之前尝试过联络第三、第五星区的残存指挥层，回应寥寥，甚至有人认为我是危言耸听，想趁机吞并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正的威胁。”


    “我们可以用事实说话，我带来的先行者资料里，有关于大寂灭能量特征的详细描述和探测方法，有收割者的攻击模式分析，我们可以将这些，连同我们遭遇的战例和相位稳定锚的部分原理，作为证据包，通过还能使用的加密频道，强行发送给所有我们能联系到，还在抵抗的势力，同时，以您联邦上将，铁壁指挥官和锚点倡议发起人的身份，提议召开一次虚拟紧急会议，共商对策。”


    她盯着凌寒锋：“将军，单打独斗没有出路，回音长廊的AI说过，先行者文明那么强大，最终也选择了牺牲自己来延缓灾难，联邦文明虽然渺小，但如果我们能提前团结起来，未必不能找到不同的路，至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在对抗什么。”


    凌寒锋凝视着江阮阮，他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是时候放下猜疑了。”


    凌寒锋走到通讯控制台前，“哨站的远程通讯阵列损坏了八成，但核心中继器还能用，配合定远号上可能修复的设备，或许能搭建一个临时低带宽的广域广播网络，雷烈应该已经在做了。江少尉，我需要你提供技术资料支持，尤其是关于如何识别大寂灭特征和收割者能量签名的那部分，我们要让这份警告，尽可能响亮清晰地传出去。”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凌寒锋和江阮阮几乎没有休息。


    江阮阮利用先行者资料，协助哨站和刚刚恢复有限通讯的定远号上的技术官，整理、加密、编译那份至关重要的证据包。


    凌寒锋则亲自草拟了措辞严厉而恳切的公开信，以个人名义和联邦上将担保信息的真实性，呼吁所有幸存的人类力量摒弃前嫌，共享情报，协调行动，并提议在五小时后，利用联邦残存的几个深层空间通讯节点，召开一次最高级别的虚拟紧急峰会。


    证据包和公开信被转换成最抗干扰的底层编码，通过还能工作的所有频道，如同投入黑暗池塘的石子，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做完这一切，凌寒锋才显露出极致的疲惫，几乎要站立不稳，江阮阮扶着他坐下，再次渡入一丝生机之力。


    “谢谢。”凌寒锋声音低沉，“江阮阮，你又一次……带来了希望。”


    “希望需要大家共同维系。”


    江阮阮看向舷窗外漆黑的星空，那里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这片残破的星域，“接下来，就看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并愿意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