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涯长睫垂落，掩住了那双金眸，“应铖，稍后到我书房来。”


    应铖诧然看向解涯手中那已近焚毁的灵册，“是，大人。”


    书房内。


    “应铖，你的人是否还在东域？”解涯道。


    应铖咽了咽口水，“是，大人，他们仍在探查此事蹊跷之处。另外，您所说那玉器的碎片……”


    “此事作罢。东域都有何人知晓妖主府内女子名唤卫黎？”解涯道。


    “大人，琼花宴中，应有不少女眷知道此事。”应铖道，“按名单来看，有至少三十五户登记在册。”


    “……一家一家去，此人，不能叫卫黎。”解涯道，“就叫她……阿音，听懂了吗？”


    “是，大人。”应铖看着解涯几乎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一种惊惧。


    应铖走到门口，听到解涯在背后轻声道，“诸多线索，不要引到她身上来。落云城那日，无人随侍。”


    “……是。”听闻此言，应铖觉得自己背后几乎乍然激起一层冷汗，低声应道。


    “去吧。”解涯道。


    解涯看着应铖远去的背影，不由磨了磨后牙，只觉得恐怕这纸——并不能包住火。


    他暗叹一声，又想，不知道她还在他的寝殿内吗？


    他想去看她了。


    解涯并未报多少希望，可等他回到余霞殿，便见卫黎侧首坐在轩窗下，手中正编着什么东西。


    他看着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这画面实在太过恬静美好。


    于是解涯想，卫黎，就这样吧，你身上的所有，我不想管了。


    于我来说，偷得这一时是一时，偷得一世是一世。


    既然你选择了我，那么其他所有，我便什么都不管了。


    解涯守在门口，在一个卫黎并不能看到他，而他却可以稳稳地望着她的角落里看了许久。


    他看着她手中起起落落，编出一个简单的草结。


    解涯唇角轻轻勾起，发现这时光不管如何久远，他却始终记得她送与她的那一束花环。


    许是今日日光太暖，解涯站在院中，也未觉乏味。


    人总会贪恋尘世的温暖，豹也一样。


    解涯幻成了豹的原型，走到了卫黎身边。


    他轻轻俯低了豹首，蹭了蹭她的肩，“走吧，今日无事，带你出府去转转。”


    卫黎因着认真在编手中的东西，不由惊呼一声。


    她低头看向他，上次他受伤卫黎并未细看，今日便发现他比原来长得几乎大了一圈。


    那一双眼眸之中金意更甚，其间光华流转，那睫毛自根部也几乎全部变为了暗金色，豹首很大一只，看起来便已经是一只真正的大妖了。


    “那，走吧。”卫黎道。


    她笑了笑，将手中草结挂在解涯的耳朵上，“这个给你。”


    “……是给我的？”解涯舔了舔鼻子。


    他低下头，那草结便差点掉在地上，卫黎一把抓起来。


    “是啊，刚才闲着没事，想着编来送你的。”卫黎道，“我先帮你收起来，好不好？”


    “嗯，好。”卫黎看到眼前这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她袖口，然后很快转过了身，语间却似乎带着忍不住地欣喜，“那我们走吧。”


    “跟上我。”


    卫黎跟在解涯身后，看见那豹尾轻轻甩着，带着她轻巧地避开了府中所有的守卫，自一扇小门出了府去。


    然后七拐八拐，他们二人便到了一个极为热闹的地方。


    “嚯，怎么南域的妖都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卫黎轻声道。


    按理来说，这多半为修者的城市中，怎么会有这样多人间的玩意。


    这里却充斥着一片杂耍和许多摆着凡物的铺子。


    那些凡物于修者来说并无什么用处，所以……以往的那些地方，都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


    那豹子看着她的惊奇昂了昂头，“跟我来。”


    坊间多为妖修，偶尔便能见着未曾化作人身的妖，是以解涯的原型并不那么引人注目。


    卫黎跟着这豹子的身后，便看见，眼前一片花红柳绿，她蹙眉正要拒绝，却发现这怎么正是——一间赌坊。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解涯？”她踢了踢他，小声于他耳边说。


    “可是我很厉害。”那只豹毫不惭愧，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你……”卫黎皱眉。


    “好啦，逗你玩的，里面还有其他的，跟我来。”解涯道。


    卫黎一路走着，果然看见越往内走，装潢便愈发高贵奢靡，金玉已不算稀物，这里以灵石作骨，陨铁铺路，身边涓涓灵泉倾泻，连雾气之中都蕴足了灵力。


    走了片刻，一位美得如同星月的侍者迎上前来，“二位贵客，这边请。”


    卫黎与解涯于包厢中落座，方知这是何处。


    听闻这洄壶秘境之内有一宝阁名唤明影楼，搜罗天下异宝，原来便是此处。


    “你带我来这里，想要干什么？”卫黎吻问。


    “今日这里有一件好物，我想买来送给你。”解涯卖了卖关子，“你若还有其他想要的，告诉我便是。”


    台下金钟自响，便由中央缓缓升起一件宝物。


    竟是一枚内丹。


    “诸位客人，此为灵兽御沧海之丹，服之延寿千载，此乃上上品的内丹，起价三千上品灵石。”


    第一件藏品原本众人兴致未起，这却开了个好头，只是卫黎远远看那内丹尤带血痕，不由皱了皱眉。


    一件又一件，解涯未曾发言，只是观卫黎神色问她有没有想要的，其余时间便只是懒懒趴在那。


    可下一件，卫黎看着那物不由浑身一震。


    那是一件，与她手中宝镜几乎毫无差别的，另一面灵镜。


    卫黎知道那镜灵有逆转时间之力，道法通天，可若是台上那物，也是一样呢？


    一样的质朴，一样的灵韵，仿若复刻一般，因着卫黎稍有不同，解涯看去只见一面花纹略显繁复的普通灵镜，他想卫黎喜欢，挥了挥手，要身后那侍从拿下。


    台下众人亦是兴致缺缺，因此并无几人抬价，便有人已将灵镜送上。


    卫黎将那镜子放入怀中，觉得隐隐不安。


    近来那镜灵铉止越来越虚弱，为何于此时，却出现一面几乎一般无二的灵镜呢。


    下一件拍品，却是一件软薄的灵甲，远远望去便已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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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逸闪，不似凡品。


    “这件碧海神衣穿之可移至千里之外，同时，亦可承挡化神一击。”那主持说道。


    台下一片哗然，瞬移之物多见，护甲亦多见，可瞬移千里之物少见，承挡化神一击亦极为罕见。


    更遑论，这二者竟可相加呢。


    那便意味着……意味着穿戴此物，可无伤损的情况下瞬间突破化神修者的灵阵，破阵逃脱了。


    解涯令那侍从自帘侧手中灵牌，便是无论旁人多少价钱，他都是最高者。


    因着此物太过特别，其中不乏隐隐较劲者，解涯以最高的价钱，取得了这件碧海神衣。


    卫黎与他出了这明影楼，便见他将手中那小小盒子递来，“你要送给我？”


    “是。”解涯道，“你是剑修，没有瞬移的术法。”


    “此物送给你，可以保你平安。”他道。


    解涯说得太过普通寻常，就像这盒内不是那样昂贵到夸张的法器，而只是一件小小的寻常的礼物一般。


    他又有些不自然地道，“给你的，就当这是我的回礼罢。”


    卫黎与他于城中走了许久，她跟在他身后，去过了这城中最好的食肆，最美的湖泊和最漂亮的山景，便不由走得慢了些。


    解涯转头看着她，重又幻化为豹，“你若是走不动了，上来吧。”


    卫黎累了，便仍由他将她驮在背上。


    他负着她懒洋洋地走在道路当中，周身却是掩不住的强大妖力。


    人们不知道城主原型，只以为这巨大的黑豹是那女子的坐骑。


    众人心中暗道：这样猛的黑豹，也不知那女人会是什么身份。


    便都默默向两侧避开，给这黑豹腾出一条路来。


    突然一辆极为华美的马车却自路途当中失控地冲来，掀翻了沿途不少摊贩的铺子。


    解涯瞬间便化为人形，他一手揽着卫黎，一手甩出灵鞭幻影将马车止住。


    路边众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大惊，“拜见妖主！”


    那马车与车夫亦是惊恐万分，爬下马车叩拜道，“妖主大人，在下冲撞夫人，罪该万死！”


    “起来吧。”解涯皱了皱眉，却多少觉得现出人形便是这般无趣。


    他执着卫黎的手，未曾放开，与她一同向妖府走去。


    于是这一日，南域众人皆知，他们的单身了三百年的妖主，如今竟多了一位妖主夫人。


    卫黎随着他回到妖府，解涯坐在她对面，展开手来。


    卫黎怔了一怔，方才记起早上为他编的那只草蝴蝶来。


    她摸了一摸袖子，却发现那只坠子怎么不在袖口里了。


    卫黎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他，明明说好替他保管的，怎么偏就丢了。


    解涯看她神色也是一怔，“丢了？”


    “是，对不起，许是落在路上了，我明日再给你编一个罢。”卫黎道。


    “阿……怎么偏就丢了。”解涯答得有点慢。


    她没送过他什么，那样一束花，他记了三百年。


    她今日专程编给他的这只草结，怎么偏就丢了呢。


    “好。”解涯讷讷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