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路尼？”


    “嗯。”伊路米丝毫不在意自己突然出现在你身后给你带来的压力，他自然地坐在你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你，语调平淡地打了个招呼，“今天过得怎么样，托娅。”


    “…没什么，和平时一样。”


    你有些心虚地说。


    差点真的忘记和他的交易了。


    一说到什么命令，总觉得像是主人来了一样。


    到现在也没有习惯。


    好想逃走。


    “托娅真的很不擅长坦率地表达自己呢。”伊路米附和着点点头，“不过没关系，哥哥对你很有耐心。”


    “再来一次。”


    “……”


    伊路米：“从早上开始吧，今天柯特有来找你吗？”


    “…嗯。”


    “然后呢。”


    “然后…我们聊天，关于发型的事情。”


    “嗯，说起来柯特是剪了新的发型呢，他不喜欢吗？还是托娅想换一个风格了？”


    “……”


    “啊，托娅，怎么了？”伊路米从背后强硬地按住你的肩膀，他俯身靠近你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你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他黑色的眼睛，像盘踞了蜘蛛和毒蛇的洞窟，从里面流淌出的脓液会经由唇舌渗透进你的眼睛。


    “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一直皱眉。”


    呜…要忍耐。


    “没有，伊路尼。”你努力说服自己去完成交易，“我，我们就是随便聊聊而已，没有谁不喜欢。”


    “心跳太快了，托娅。”


    他在怀疑你，但语气依旧淡然，他甚至大发善心地安慰你。


    “不用这么紧张。”


    沉默。


    “好吧，那训练呢？我看了妈妈录制的影像…托娅进步很大呢，好几次进攻的落点都在对方的弱点上。”


    “这非常好，杀手应该尽量摒弃花哨的招式。除非客户需要，其余情况下都以击杀为目的。”


    这句话席巴也说过。


    你点头认可伊路米对你的评价。


    但也仅此而已，你不想再暴露自己了。


    尽管你知道伊路米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这非常不好受，局促不安，但又不得不如此谨慎。


    系统的缺失对你的影响是极其细微却是真实存在的，在游戏和现实交叠的地方，你越来越分不清自己。


    你隐隐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的薄膜正在脱落，白色的柔软的东西之下，是你渴望重新掌握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而现在，一块透明的粉色鱼骨横亘在你的喉咙里。


    “随便说点什么，托娅。”


    “还是说你就想这样一直僵持下去。”


    “……”


    来自伊路米的压力像化不开的浓雾在你头顶上聚集，你能想象到他秀丽的眼睛现在是怎样的，愠怒。


    ———或者什么也没有。


    你看见伊路米的手，苍白，骨节分明，带着逼人的寒气。


    你还以为他也要强迫你抬头了，但他只是在你眼前晃了晃。


    你下意识用视线跟随他的手左右摇摆。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逗弄你。


    “这不是好好地长了眼睛吗…”


    伊路米似乎稍微感到一些烦恼，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幽默。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不主动遵守交易的规则，自己反而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对不起，伊路尼。”


    “不要任性了。”伊路米的音调还是没什么起伏，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我不是教过你了吗，托娅。”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我说的话？你觉得敷衍和撒娇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是吗？”


    “你应该让我看到你的进步。”


    “否则这件事情永远也不会结束。”


    伊路米近乎残酷地宣告。


    “要是还想去找阿奇的话…”伊路米低头看了看时间，“嗯，再晚就来不及了哦，托娅。”


    “妈妈不会同意你那么晚还不上床的。”


    伊路米又监视你。


    伊路米还威胁你。


    你感觉自己快哭了，你真恨这个世界。


    要是你更聪明一点就好了，或者更更擅长和他人交流。


    要是你是伊路米真正的妹妹一定不会这么痛苦，你就是会搞砸一切人际关系。


    你像一头小兽一样将脸撞到在伊路米的胸口上，抓住他外套两侧，没怎么控制力气地揪了两把，可惜没抓到伊路米的肉，只是抓破了那些深绿色的布料。


    伊路米没有生气，但也没什么表示。


    你悄悄观察他的反应，但从这个视角就只能看到他纤细黑翘的睫毛轻颤，黑色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他在看什么。


    你靠在他肩膀上顺着看去。


    豆子一样的黑影在远处跳动。


    是洛波。


    “嗯…然后呢？”伊路米默默将视线移到你的身上，歪了歪头，他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就只是这样？”


    你愣住了。


    还要有然后吗。


    怎么越来越难了。


    天色越来越暗，月光给伊路米的侧脸渡上一层幽光。


    他是非常严厉的老师，看起来这次他不打算给你任何提示了。


    春日和三叶带着洛波游荡在花园的边缘，黑色的管家服把她们约束得很好，你什么也听不见，除了伊路米的心跳。


    要勇敢一点。


    你想。


    你和伊路米对视了几秒。


    他看上去和平常一样，除了微微挑起的眉毛可以略微推测出伊路米目前的心情，他应该在鼓励你，或者是在思考你此刻的想法。


    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你抬起手，鬼使神差地放到他的眼皮上方笼罩住他的双眼。


    你想到你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在基裘的怀抱里柔软脆弱的不可思议，那个时候，这双眼睛明明更像两颗湿润的葡萄。


    那一定很甜。


    “托娅？”伊路米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丝毫躲闪的念头，他可能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舔了舔下嘴唇，小声地说：“有点饿了。”


    “又没有好好吃饭吗，托娅。”伊路米没有询问你的意思，所以他只是沉吟了一会儿，维持着和你诡异的姿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颗糖果。


    “这种糖果不会引起血糖变化的。”伊路米给你展示了一下，没等你回答就撕开了包装，精准地把糖果塞进了你的嘴里。


    “试试看，不喜欢的话…我还买了其他口味。”


    伊路米居然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你不想吃陌生的东西，但又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吐掉，白色柔软的质地还没来及的和唇齿相认就被唾液分解成糖水。


    是草莓味的棉花糖。


    “啊，看来应该还挺好吃的，那我就放心了。”伊路米满意地点点头，他很欣慰自己准备的东西派上了用场。


    他耐心地等待着你咀嚼嘴里的食物。


    勇气被打断之后，你更觉尴尬，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虽然说我不是很介意，但托娅现在要继续吗？”


    【伊路米期待你对他做出更多的反应，您打算…？】


    【A.虔诚地道歉并亲吻他的脸颊】


    【B.再索要一颗糖果】


    【C.摁下去】


    很感谢系统帮你分担了困境，但没有任何一个有用的选项。


    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伊路米的要求好像也不算过分，他只是想让你乖一些，更亲近他一些，但这难道不过分吗，你根本不想做这些事情。


    没有一件事情是你想要的。


    太混乱了。


    “托娅…回去睡觉吧。”伊路米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吐。


    “嘴唇再咬就出血了。”伊路米用手挤压你的下颌，巨大的力量轻易迫使你的门牙和肉分离。


    不是你想这样的。


    “原谅我吧…伊路米。”


    你抓着伊路米的手，强迫留住他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脸上，又把自己的头凑过去亲了亲伊路米的脸颊。


    眼泪屈辱地从眼角滑落，连身体也不属于自己，系统帮你做出了选择。


    你看不清伊路米的表情，你也不想看。


    其实有没有系统都一样吗。


    ——————


    伊路米很欣慰你的成长，他给了你一点小小的奖励。


    虽然你现在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抱着洛波去地牢的时候它一直在舔你的脸，长长的地道连灯火也没有，你不敢松手，生怕它在这里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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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基裘才有空去你的房间。


    管家按照伊路米的吩咐，会在外面等你。


    走廊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洛波粗重的呼吸，它可能是这个家里唯一不会伪装自己的生物了。


    奇犽这次脑子出的问题应该不小。


    不然怎么会关在这么深的房间，简直像无间地狱一样。


    铁门咿咿呀呀地被你推开，里面空荡荡的，几副刑具挂在石砖墙壁，粗黑铁链的一端垂落在地。


    连鬼影都没有。


    左顾右盼。


    “奇犽…？”你还活着吗。


    ———有杀气！


    你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轻巧地落在了地牢的角落。


    “托娅？！”奇犽出手的瞬间就意识到开门的人不是基裘，不过他也没想到来人会是你。


    “你怎么来了…？啊！洛波！”


    奇犽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洛波也很激动地嘤嘤哈气，它伸出爪子一直在空气里扑腾。


    你一撒手它就扑到奇犽的脸上用口水糊满他脏兮兮的脸。


    真是太没良心了！


    一点也不惊讶奇犽是怎么从几十上百斤的铁链中逃脱出来，硬要说的话，你比较惊讶为什么都三天了还没人来接他出去。


    你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看难得相见的两只白毛互诉衷肠。


    奇犽嘴巴一直没停，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是在和你说话还是在和洛波说话。


    他的上衣全都碎掉了，密密麻麻的伤痕遍布全身，有的地方已经结茧了。


    “喂，又当着别人面走神了吗？”奇犽皱起眉把洛波举到你身边，小狗凉飕飕的口水唤回了你的神志。


    “啊，奇犽。”你眨眨眼，“…我在想毁灭揍敌客的事情。”


    ……


    “接着说。”


    奇犽挑了下眉毛，语气微妙。


    “我还以为你对这个鬼地方一点怨言也没有呢。哼，托娅·揍敌客。”


    这个名字在他嘴里念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老惦记着攻击玩家的坏猫。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太吓人了，这个地方。”


    你捂着脸叹了口气。


    黑暗中，奇犽嘴角上扬，幽幽地注视着你，什么也没说。


    “话说，你到底犯什么罪了，奇犽。”受不了地牢本就阴暗的地方还是这样的气氛，你寻了个话题抛给奇犽。


    “没什么。”奇犽收起笑容，声音异常冷漠，“我袭击了基裘，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你点点头。


    奇犽：“你不问为什么吗？”


    “啊…大概能猜到。”


    就不自讨没趣了，你两眼望天，半响才扭头看向奇犽。


    “要我给你包扎一下吗？伊路米给我的时间不多，很快我就得走了。”


    奇犽拒绝了，“反正明天又会重新裂开。”


    有道理。


    粉碎的绷带只会和新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妨碍伤口愈合。


    你有段时间也经常来地牢做客，基裘看不惯你总是在训练的时候走神的坏毛病，强制性让你悔改了一下。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效果。


    话说玩家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你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脸。


    啊啊啊啊——好烦。


    都怪揍敌客的家庭氛围实在太糟糕了。


    “我们得自己找点乐子。”你喃喃自语。


    “乐子？”奇犽对这个还算有点兴趣。


    “你难道想这样一辈子吗！奇犽！”你顺手拍拍他的肩膀，非常结实的肌肉。


    “我们联合！”你神情严肃，双手握拳，“消灭揍敌客暴政，世界属于玩家！”


    “你，和我，柯特…勉强再算上亚路嘉吧，嗯，还有洛波。”


    你掰起手指数了数，“我们五个人一起组成最后联盟，正好对应马哈，桀诺，基裘，席巴和伊路米五个人。”


    “等一等，等一等。你的意思是，洛波也要上吗？”奇犽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糜稽呢，为什么不算上他？”


    呃，那个二次元鼠鼠最近越来越胖了，感觉不怎么靠谱是怎么回事。


    ……


    “他算中立生物。”


    你支支吾吾半天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