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听风吟夏》 周以宁瞠目结舌,火气跟火山喷发一般往外冒出:“沈桯!”
沈桯不想同她浪费口舌,直接表明这事私了了之,若不同意,他不介意找来律师一起走法律诉讼程序,既然想要闹大,他也乐于奉陪。
周以宁快要气疯了,搞不懂这个女人是有什么魅力让他沈桯纡尊降贵,为这个屁大点的小事和她杠上,颇有些锱铢必较的意味。
沈桯拨打电话给徐远之,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他单刀直入:“天安区派出所,等你。”
徐远之:“???”好好一正经人怎么混去了派出所。
周以宁清楚他是动了真格,徐远之是出了名的金牌毒舌律师,打过胜仗无数,肯为这种小事添砖加瓦,必定让她不能得偿所愿,还要被气上加气。
她箭步上前想夺过沈桯的手机,他预判了她的预判,微侧过身子躲开,离得远了些,眼神警告她别过来。
沈桯中午和倪夏分别后,开车回上麟苑冲了个澡,冷水沥过全身后,细胞疯狂叫嚣着的紧张感缓缓褪去,剩下回忆里她温软的唇,温热的鼻息,彼此交换的气味,随着冷水的无情冲刷一点点淡去,又似乎淡下去不了一点,每一帧都印刻进脑海,浴室里若有若无的弥漫起她的味道。
他光着身子从浴室走出,在盥洗台随手抄起浴巾裹在腰上,脖间挂着干毛巾,顶着水汽氤氲的湿发,边看手机边行至冰箱处。
拉开箱门的刹那,一股冷气扑出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刷到的朋友圈,周以宁发出来还带了地址定位,图片里有坏掉的包,以及远景里一男一女正在接受盘问,男的觉察有人偷拍,回头看了眼,半张脸入镜。
配文字:出门逛个街喝个奶茶都倒霉,气死我了。
评论区她自己还评论了几条,像是回复别人,但回复了众人:[已呼叫律师,拒绝接受和解。]
[这窝囊气是一点也受不了哦。]
[你们觉得这包好看啊?我觉得一般吧,随便买的而已。]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单手拧开瓶盖,灌上一口后放回原处,指腹点击退出朋友圈,回到蝴蝶头像。
沈桯久久凝视着,指腹无意识摸上蝴蝶翅膀,好一会儿他才点进去对话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倪夏没回他。
徐远之巧舌如簧,周以宁不想对上此人,也不愿这件事节外生枝,被他们当成乐子说来道去,到底还是在沈桯的威逼下同意和解,看似将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心里早已将锅按在了倪夏的头上。
若不是此人的出现,断不可能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一行人离开派出所时,天色渐近黄昏,大片缎带般的金色云朵镶嵌在天幕,仿佛山水画从天际间醒来,行走于云间山崖,昳丽绵延不绝。
这个时间点该是学校下午放学了,倪夏记得倪湛晚上是要上晚自习的,她给班主任打过去电话,说倪湛高烧不退拖成了肺炎,住院了小几天,勉强圆上了之前的谎。
倪夏打算送他去学校上完今晚的晚自习,暂且不论逃学打工的事情,也是免得他觉得请假是件随意容易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在一的基础上先磋磨下,心生些忌惮。
哪知倪湛杵在派出所门口,跟座山雕似的屹立不动,他偏开头不去看倪夏,分明不敢看,但说话的语调铿然得很:“我不去学校,晚上还有我的排班。”
虽然做完今天这份工作便到此为止,但他喜欢做事有始有终,去店里做完今晚,跟店长好好道个歉,跟经理道个别,不留遗憾的结束。
倪夏走在他前面,转过身来时大把云霞映在她五官上,像是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唯独她的那双杏眼,照不进一点光彩,黑沉似深海水面,带着压城城欲摧的迫感。
她静静凝望着他,他露出的侧脸倔强又沉默,以无声来抗议,坚决维护个人的决定。
倪夏不由得想到,家庭的缘故,倪湛其实在同龄人里早熟很多,他自从懂事以来,接受过很多的负面信息,对胡明月的声讨,对他所在的家庭的声讨,导致他不得不加速成倍的成长。这种成长的代价往往极痛,在日复一日中,以沉默,以眼泪伴随左右。
看似乖巧懂事的背后,是无数次的压抑自我,压抑内心。当他真的做出决定只之时,便是摧枯拉朽之态,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她不大真心地勾唇:“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能耐?上学哪有上班香,是吧?”
倪湛嗫嚅道:“没有,我没这个意思。”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倪夏抓住他的手臂,半扯半拽,给他拉到马路边,随后挥手招出租车,“我送你去学校,晚自习后再算账。”
倪湛从她的话里捕捉到重点信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抗拒之意没那么明显,“我自己会去。”
倪夏伸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她目光冰凉,嘴边的弧度不减,“你目前的信任度不高,你说呢?”
倪湛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敛眸避开她犀利的眼神,他看久了半是心虚,半是害怕。
沈桯三言两语打发走周以宁,目送她带着律师远去后,视线聚焦在倪夏的方向,“我送你们。”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解释:“晚上我在裕华高中还有一堂健康讲座。”
裕华高中正是倪湛就读的学校,倪夏闻言有少许愣怔,余光下意识搜寻着什么,瞥见倪湛背着包的拉链大开,里面的校服探出半个头,印有裕华高中四个大字的那面朝向沈桯,想不发现也难。
“顺路,上车吧。”
倪夏没有绝佳借口推掉这场“顺路”,她带着倪湛一股脑钻进后车厢,手肘撑着膝盖,目光遥望不断后退模糊的街景。
车厢内一片沉默,昏黄的车内灯照着神色各异的三人,城市的霓虹灯随暗淡的天色渐次亮起,斑斓绚烂。街道上活动的行人多了起来,烟火气很足。
如织车流在路面上似蜿蜒迤逦的明亮灯带,过于静谧的车厢内忽然传来两声咕噜噜肚子叫的声音,一声响亮,一声微弱。
倪夏捂住自己的肚子,看向同样捂住肚子的倪湛,他聪明地拿包挡住,佯装无事发生。
她上午喝了杯咖啡就出门了,没想过要在外面逗留很久。至于倪湛,青春期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饭量大又容易饿,一下午都耗在局里,能忍这么久大概是饿得受不了。
沈桯边牵起几分生动笑意,从内视镜看姐弟俩,倪夏保持着继续看风景的姿势,倪湛默默低头红着耳朵。
路过一家塖州小笼包店铺时,倪夏让沈桯靠边停车几分钟,她坦然道不想让胃受委屈,得下去找点吃的。
“否则,很难说不会一直打雷到学校。”
车辆平稳行驶在路面,并无转道泊车迹象,沈桯注视着路况,余光对上她疑问的目光。他染上暖色光影的眉眼舒展,不慌不忙道:“前面一公里有个商场,刚好我也有点饿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时间还很宽裕,吃个饭不碍事。”
他说着话已经快将车开到商场附近了,周边鳞次栉比的小店变成耸立繁华的商超,过会儿了车辆驶入地下停车场。周六的停车位紧张,他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堪称刁钻至极,难怪无人泊车,他却一气呵成地停了进去。
解开安全带时,倪夏问一大一小:“想吃什么?”
沈桯:“你们点,留些给我就成。”
倪夏了然,他的饿是借口,是他良好的教养和周到,给她和倪湛体面。她发现他很会照顾的别人的情绪,和他相处在同一空间很舒服。当然,凡是都有前提,如果他愿意。
倪湛自知之明很强,他的意见不重要,他姐在意的是沈医生的想法,他缩成一团在后座玩着手机,白天的疲惫渐渐爬上来。
倪夏让他们不用下车,她直接去到负一楼买了饭团,兼带了些瑞士卷、蛋挞、麻薯等甜点,又买了些饮料和汉堡。
递给倪湛的时候,发现他没什么精神,望着一堆食物发呆半晌,愣愣说:“姐,我是猪吗?”
“吃多少是多少。”她也不指望他能全都吃完,剩下的让他带学校分给同学。
到了学校门口,倪湛就吃了两个瑞士卷,随后拎着一大袋子吃食,回了教室。
沈桯掉转车头,往花堤路开去,逼仄的车厢内剩下他和她。
接下来一路无话,车子在一片无声里驶向花堤路尽头的老小区房,最后停泊在倪夏的单元楼门口。
下车时,倪夏从后门绕到副驾驶,抬手敲了下车窗,沈桯降下来,她巴掌大的脸清晰呈现在眼前,红润的嘴唇翕动,语声淡淡:“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沈桯说:“可以。”
倪夏想了想,有些话思前想后,到底没能从嗓子里压出来,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用一扇门禁隔开他的视线。
不多时,她听见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调头二度驶向裕华高中。
回到家里,两只猫没在门口迎接,各自在猫爬架的高地睡觉,旁边是玻璃展柜,里面放着一些手办和精美瓷器,两个陶瓷杯在其中,色调过于鲜明,总是一眼就能抓住眼球。
她盯着看了会儿,有些走神。手机震动的声响将她拽回现实,是银行发来的扣款消息,她点进去看,总共两条扣款消息,上一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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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倪湛交学费,这条是转账到周以宁的账户上。
她今年赚的钱都不够今天花的,存款所剩无几。至于早些年间赚的,一大半都用来还了大学的助学贷款。
她登陆抖音看了眼,之前发来合作的商家很满意她的视频,后续一直有发来邀约,给出的价格不算低,但照她对视频的要求,等尾款打给她前,她怕是饿死在出租屋了。
倪夏洗了个澡在沙发里躺下,下载了小红薯、b站、围脖等其他社交软件,注册申请账号,把抖音上的视频逐个搬运过去。
不知不觉间,时间竟悄然飞速流逝,没过多久玄关处出有门锁拧动的声音,倪湛上完晚自习结束了,身上的工服变成了校服,没了那股强装大人的违和,看着顺眼许多。
倪夏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喝的,他摇头表示没有,放下书包后,拖过来椅子坐下,一副老实等待被审判的架势。
倪夏说:“你很介意我上次对你说的那番话。但就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很感谢你妈妈在大家都艰难的时刻还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她在过去或许对我算不上好,但她支持我读书,她说‘读书,世界就在眼前;不读书,她的今日就是我的明天,而女孩子在人生这条路上总是要更困难些,可如果可以少走一些弯路,为什么不呢?”
“而你,在性别上有着天然的优势,能通过读书这条路获取到到更多选择的权利和向上的自由,在大好年华去提升自己,开阔眼界,不拘泥于方寸之间。你想想,你现在抛下学业,做着时薪二十的工作,同龄人在校园奋笔疾书,值得吗?”
倪湛头次听闻他姐的长篇大论,他不无诧异地抬头看她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
他默然许久,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你从来不是谁的负担,你是你自己。”倪夏神色平和,淡声说,“我欠的是你妈妈的,你并不欠我什么,别给自己徒添压力。”
倪湛缄默不语,耷拉着脑袋。
接下来的话可能对他来说有些过分,但她还是缓缓道来:“其实在我看来,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往往划分为陌生人更为确切,这样你既不用感到为难,也无需有负罪感。”
倪湛脸色白了一瞬,眼睛有些发酸,再抬头时眼眶有些红了,他动了动嘴唇,很艰涩地吐字:“不论怎样,你都是我姐。”
“行吧,我说的那些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决定好了,你通知我一声,也给你妈妈说一声。”
倪湛攥紧书包背带,沉吟片刻,答非所问地说:“我可以去店里一趟吗?我想当面道个歉。”
倪夏抬眉,这次没拦他,“你自己安排。”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回到自己的卧室电脑椅坐下,打开手机里的求职软件海投简历,不小心切到微信聊天界面,网络延时的原因,好几条消息她这会儿才看见,其中庄敏问她后面几天有没有空。
倪夏回:[看情况,有面试就没空,没面试就去找你。]
庄敏回来个噢耶转圈圈的表情包,倪夏笑了下,能感觉出她最近情绪不错。
沈桯的消息在下面,看时间那会儿她正在所里和周以宁胶着,腾不出空来看手机,也无心看手机。若是放在平常,高低她会调戏两句,说一些不着边际,令人浮想连篇的话语,想象着他脸红心跳,有些自乱阵脚的模样。但这会儿她不想了,她望着聊天页面走神许久。
沈桯自有手段和方法找到她,但她认为他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她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也不是他的谁,他大可不必这般尽心尽力。
他能出手帮忙她固然感谢,但更多的是诧异与心生退意。她觉得很多东西已经超出可控范围,正如她预料中的那样,她以为自己拨弄的是温顺的绵羊,殊不知那是沉睡中的狼,她惹不起。
他可以纯真热忱,同样,他心智已然成熟,一旦给足时间成长,便是深不可测、无法驾驭的,她迟早有天会被吃得死死的。
她拉开易拉环,气泡水陡然冲出来,溅到桌面,断断续续滴落在地板,零星几滴溅到电脑椅的绒面坐垫上,像蚊子血。
曾经秦晓婷是倪盛平掌心的朱砂痣,时过境迁,终究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粘上爱情也一样。所谓对的人,不过是时空裂缝里的某个坐标偶然重叠,误当同频共振,其结果在分道扬镳的路上刺得浑身是伤。
窗玻璃外夜色渐浓,月光悄悄爬上窗台,照亮她房间一角。
她喝下一口冰镇饮料,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她清明地意识到,她逗猫惹狗的行为在他身上是多么不适用。
一开始,她就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