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作品:《听风吟夏

    今年雨季降水整体逊色以往,预报的三、四个台风临近登陆时猝不及防的转弯前往菲律宾群岛,抑或擦着海南直奔老挝、越南。对南深市的影响很小,偶尔一阵轻飘飘的小雨洒下,很快被高温融成水汽,徒增炎热。


    傍晚温度居高不下,三十四度的体感,随便走两步就汗如雨下。


    如无必要,倪夏闭门不出,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四、五十个平方的屋子里,全然沉浸式埋头修修补补。


    起初她很难进入状态,各种瓶瓶罐罐和那对盖碗让她毫无干活的冲动,脑子里想的尽是一些不相干的东西。蝉鸣起伏夏日里他的眉眼,他的身姿,他穿衬衫的少年感,周围环境拖着他的那股慵懒调调,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又想到公园里他喂猫的那场景,和头顶上顶着光圈的天使没什么两样,他的不经意造就神场景。虽然当事人可能毫无所觉。


    但她是个学艺术的,对这类东西天然有种敏感度,一旦注意到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各种想法和灵感。


    这种灵感就变成了一种想要记录的心情。


    加上她上一份工作又是做新媒体运营的,运营往高大上的方向讲是产品工程师,说难听那就是打杂,什么都得沾点儿,包括但不限于会深度使用photoshop,视频剪辑、文案策划、数据分析、简易代码云云。


    总是一通下来就是什么都会,但部分不至于精通,比如写代码她曾经想深入尝试,最后不了了之。她深感不是谁都能做程序员的。


    画画对她来说就轻而易举了。她打开绘画软件,以那两张图为基础模型设计了两套图案,用做两个陶瓷杯的杯面图,又从积灰的箱底掏出尘封已久的陶土和瓷土,以及其他工具材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制作水杯模型和手绘图案,最后将成型的陶瓷杯送往附近的陶瓷DIY店帮忙烧制定型,她才堪堪将躁动的心沉淀下来。


    接下来整月投入在那对青花盖碗上,当身体状况不佳,不足支撑她继续,或碰上暂时难以搞定的毛病时她才会强迫自己停下,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倪夏会剪剪视频扔抖音上,下楼出门散步透口气,来纾解长时间闷在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结,想不出最优解的郁恼中。


    期间会遇上每周中固定的一天,沈桯会把去他那儿拔牙补牙的倪湛送回到单元楼门口,美名其曰下班“顺路”捎一程。


    有时候会在猫咖兼职过后开车从花堤路路过,分享一些市面上新出的他测评过觉得品质上乘的猫粮猫零食,通常用打包的纸箱装得满满当当,让她给家里的猫吃,投喂流浪的小动物也很好。


    有时是他在附近的莲花公园散步喂猫,沿着长长的马路闲定步行路过她楼下,问她想喝不想喝酒,说薅羊毛得来的别浪费。


    他的靠近很有边界感。不过分打扰,不令人觉得不适。


    倪夏忙着的时候会忘记回他,而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只有一次刚好下楼拿快递,碰上他在她楼下散步,用逗猫棒撩着路边小黑猫,唇角牵起淡淡的笑。


    见到她他似乎并不意外,他温柔托举着小猫,将它放进灌木丛深处,让它少往马路中间跑,然后朝灌木丛更里面塞两大把猫粮,深藏功与名。


    “有空?”他问得一点儿也不含糊,眸底漾着黄昏的橘色,说她说过的有空一起喝酒。


    倪夏找了个街边小摊,还是烧烤店,两人很默契的想到医院的那家,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混兑的酒,没有喝醉不省人事的他。她问他不好奇那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吗,他说真发生什么她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她哑然失笑,他比她想象中的通透很多。


    倪夏网购的修复材料商家拆分成好几个快递寄过来,她今晚去快递点拿最后一个,好在之前出租屋还备有些原料,否则她大半个月的修补前功尽弃。


    她乘坐电梯下楼,手里拎着垃圾袋,头发全部拢起扎了个丸子头,一推开单元楼大门就听到有人远远地喊了声姐。


    倪湛从沈桯的车上下来,屁颠屁颠朝她奔来,自觉地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又将她胳肢窝里的纸皮揽自个身上,场面一度很像狗腿小弟替大哥大鞍前马后。


    倪夏其实觉得他的心理素质挺强的,被她冷言冷语怼过后当做无事发生,他依然尽心尽力给她备早餐,面包牛奶改成了中式早点,考试成绩的话题他没再提过。


    他一直在将小心翼翼进行到底,但某些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比如总在见到她时眼前一亮,周身暗沉气息都变得明朗起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共同生活,倪夏也发现他本身的底色就是暖的,只是他过去的生活的环境影响着他,察言观色、低声下气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


    垃圾站点要绕一段远路,青春期发育的孩子又高又瘦,跑起来像风中竹竿偏偏倒倒,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墙壁转角处。


    倪夏与车厢里的沈桯遥遥相望,那张脸在斜斜光影下棱角分明,她忽然想起diy店里的陶瓷杯已经烧制好了,她还没去自取。


    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倪夏见他的视线落回到手机,指腹在屏幕上灵活点着,她的微信里进来一条新消息:[有事先走了,回见。]


    熟悉的黑色车辆调头,快速驶远,混入茫茫车海。


    倪夏去了趟店里把杯子取了,顺便带了两份炒饭回家。天气炎热,人做饭的兴致就淡下去不少,这段日子基本靠点外卖过活。倪湛虽然会做饭,也就在放假期间做点家常菜,弥补外卖的腻味。


    她开门时听见客厅里有争吵的声音,变声期的嗓音本就不好听,情绪控制不好的话,容易显得尖锐刺耳。


    倪湛对着电话那头说:“就你好意思!你不给我交补课费就不交,这学我不上了!”


    啪嗒一下撂了电话,他以手掩面,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很是难堪。


    倪夏默不作声地换鞋进屋,下一秒电话打到她这里,屏幕上显示来电人胡明月,她把炒饭放桌上,眼神寡淡地看倪湛一眼,示意他吃饭,她无波无澜地接通电话。


    胡明月说:“你弟弟的补课费班主任催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没给他交?”


    倪湛就没在她面前提起这档子事,如果不是今晚恰巧撞上,他可能会继续瞒着不让她知晓。


    她平静地说:“知道了,你把他班主任电话给我。”


    胡明月依言行事,又叮嘱她说好好照顾倪湛之类的碎碎念,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挂电话,倪夏霎时明白她还有所求。


    她截断胡明月的话匣:“你直说吧。”


    “借我五千块钱。”


    “就五千?”倪夏没问她要这么一笔钱干什么,毫不犹豫地给她转了过去,“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还也行。”


    电话那头愣住两秒,咕哝着说了句谢谢。


    印象中胡明月爱漂亮,爱打扮,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总是从头发丝儿精致脚指头,花枝招展得像孔雀。她有一张排山倒海的嘴,说起话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倪夏就从没见过她和谁吵架输过,即便是她不占理,她也是先给人一顿突突了再说,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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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取得胜利。日常交流的话,她习惯性先阴阳对方几句,见对方不痛快了才收敛,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些。


    像今晚这般她好声好气地道谢,实乃罕见。


    “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放冰箱。”倪夏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掀开炒饭盒子的瞬间,食物浓郁的香气充斥在客厅,勾起口腹之欲。


    她蓦地想起什么,啊了一声,看向正在肚子咕咕叫的倪湛:“你刚补完牙,不能吃太硬的。”


    倪湛脸上红白交加,一半被胡明月气的,一半被不争气肚子羞的。他低着头,看像被白炽灯照得反光的瓷砖,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说:“我妈借的钱我会还你的,补课费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不上学,去打工?边上学边打工?”倪夏不留一丝情面地戳穿他,“两头兼顾,两头都讨不着好;你才十六,人生还很长,读书是普通人成本最低的一条出路。”


    “你不用因我给你交补课费而觉得尴尬,你高中这三年的学费我会全包,就当是我还你母亲当年资助我上学的恩情,等你毕业后,就彻底两清了。”


    倪湛一脸愕然,全然不知中间还卡着道他不知晓的暗门,他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在倪盛去世后的那三年里,倪夏的生活支出来源于她的生母。哪有亲妈舍得子女受苦的,哪怕是离婚了。而且倪盛平没了后,胡明月迅速收拾东西,毫无感情地抛下倪夏,带上他回了她的娘家。


    倪夏后来的生活如何,他根本无从谈起,儿时的记忆里只记得有个姐姐,没什么太大感情波动,她淡淡地接受生活给予她的一切,像冰冷又机械的数字人。


    倪夏不知他所想,见他呆呆愣怔,还以为他把话听进去了,大脑正在消化她的发言。她吃得差不多,收起碗筷扔垃圾桶,又从白色储物柜里掏出俩猫罐头拆开,盘腿坐地上拍视频,顺手拿来陶瓷杯当背景,让画面看上去不那么单调。


    倪湛突兀的声音插进来,语含茫然:“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她只是基于恩情道义,不愿有人情债,并非他与她一脉同宗的血缘关系。


    他苍白着一张脸,那是一个很受伤的神情,像孤单小狗湿淋淋地坐在狂风暴雨天里摇摆,脆弱不堪。他嗫嚅着嘴唇问道:“我……不是你弟弟吗。”


    “从血缘上来说,是的。”


    她的话直白冷血,进一步验证倪湛心中的猜想,她其实并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他身上流着胡明月的血,敌对之外,对彼此来讲最合适的距离是陌生人。


    他愁容盖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漫开流入漆黑无风的夜里,如沉深海,听不见一丝回响。


    倪夏不在意他怎么想,别人的想法和她没关系,即使这人是她的亲弟弟。不过倪湛的相貌和胡明月很像,清秀偏女气那一挂,她看久了倪湛这张脸偶尔回想起胡明月。


    抚养权被判给倪盛平后,她搬去了他们的新房住,胡明月不待见她,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是各种刁难和暗戳戳地打压。


    同在一屋檐下她常被克扣吃穿用度,这种克扣的狠戾在倪盛平去外地出差时达到顶峰,她会被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一顿包子馒头一瓶水。


    不到三岁的倪湛贪玩,半夜会跑去偷偷给她开锁,常常得到她淡漠地回应,她让他滚离得远远的,不然她会忍不住想揍人,虽然他并没有什么错。


    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她也不骂他了,只当他不存在,或者静静地看他像个傻子一样自娱自乐,觉得他的天真有时也是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