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听风吟夏》 六月正处在亚热带的雨季,天气卷不起一丝风,闷热潮湿感蛛网般笼罩着整座城。
南深医科大医院四周绿林环绕,环境清幽,比之医院来说更似是植被丰茂的自然森林公园,却也难抵挡空气里如泡死水的窒闷。
口腔科位于门诊部三楼,过道两旁排满了等待就诊的患者,广播站的喇叭里发出滋滋电流声:“请九号患者刘山到三诊室复诊。”
窗外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乌云一片连一片,如撒落的染料般蔓延而至。
倪夏神色懒散地背靠墙,瞥了眼手里的挂号单,轮到同父异母弟弟倪湛的号还要等上半小时。
工作后她很少和倪湛见面,交流也仅限于手机社交软件。如果不是继母胡明月忽然联系她帮忙照顾倪湛,恐怕今年他俩都不会见上一面。
本来倪夏不想接这活儿,生活里多个人多个麻烦,何况还是个心思敏感容易内耗的青春期男孩。但胡明月铁了心要奔赴新男友,直接先斩后奏,没等倪夏答应就在第二天把孩子开车捎出租屋门口,连带着大包小包扔在楼梯口。
薄云小雨的天气,刚上高一的倪湛正在猛猛窜个子,但营养没跟上,裤管里的两条腿细得像麻秆,又高又瘦孤零零地站在单元楼门口,像条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倪夏窝在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沉默良久,最终趿拉着一字拖,穿着条绿色吊带连衣裙不紧不慢下楼,裙摆在黯淡模糊的光影下晃动,就这么晃着晃着,晃到了倪湛跟前,将人领回了屋里。
末了,胡明月半夜发消息过来,一张医科大口腔科的挂号截图,配字:一定要带他去看看牙齿。
倪夏看着对话框里简洁有力,没什么感情的话语,她什么都没问,就回了个“行”。
她不想对倪湛投入太多的关心关注,严格来说她对任何人都不想投入太多感情。
倪夏短暂走神的空隙里,叫号轮到倪湛,她的脚步下意识朝诊室门口走,而伸出去的手已拧开门把。
直到目光与戴着蓝色口罩的年轻医生相接,倪夏离体的三魂六魄回归。
那是一双很清澈且疏离的琥珀色眼睛,双眼皮褶皱浅浅的,但眼窝很深,显得眼神深邃迷人,对上的瞬间会产生一种他看狗都深情的错觉。
“倪湛?”低沉泠冽的声线自不远处传来,医生不疾不徐地吐字,“先去诊疗椅躺下。”
不等她回话,男人的话语再次从空气里飘荡过来,飘进她的耳朵里:“前面预约了好几次怎么没来?”
倪夏没吭声,好整以暇地望向医生。他很高,肩膀挺拓,柔软的额发上沾着水汽,简单的白大褂穿出一身清爽利落。口罩挡住了他半张脸,显得他那双深邃又曜亮的眼睛格外出挑。
只是没了刚才初见的款款深情,如水的温凉占据上风,成了他双眸里的主色调。
“不清楚,”倪夏扭头看向某一处,“你得问他。”
由于过度紧张而跑去找厕所的倪湛姗姗来迟,高高瘦瘦个子往那儿一杵,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说话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倪湛嘴唇翕动,还想说些什么,但很明显上嘴唇和下嘴唇打架,没谈拢,最后愣是没能憋住一个字儿。
倪夏接过他的话匣:“小孩儿怕疼,对拔牙有点怵得慌。”
她对倪湛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点还算清楚,胡明月每次打电话找找她要钱的时候总是不忘提一嘴她儿子在学校如何沉默、如何寡言,又是如何地随着年纪的成长愈发晋升为锯嘴葫芦。
倪湛对姐姐的出言解释投向感激的一眼,那眼神里的水光粼粼,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倪夏抹开脸,淡淡地说道:“躺下去吧,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别瞎脑补。”
倪湛点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垂在两侧的细长双臂却是青筋绷起,双腿僵硬地走向冰冷的仪器。
独自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一秒拉长得像一部冗长而枯燥的影片。
医院落地窗前的梧桐长得茂盛,叶片在灯光下泛着冷白色调,原本翠绿的颜色显得暗淡不少,减了几许朝气。
倪夏打开工作邮箱,里面躺着一封沉寂已久的离职信,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在确认发送按钮来来回回滑动,最终在墙壁上的电子钟跳至18:00时,点击了发送。
与此同时倪湛的拔牙小手术也结束,不算太痛苦地一边拿着冰袋捂住脸颊,一边漱口,眼神有些怨念地瞥了她一眼。
倪夏:“……………………”
看来拔牙还是比她想象中的疼很多。
倪湛声音囫囵:“姐,医生让你进来。”
他说完便跳下诊疗椅,马不停蹄地想溜出诊室,却在刚出门的那刹那被倪夏揪住后衣领往里带。
“没说让你出去。”
“没说让你出去。”
异口同声的两人眼神条件反射般地互相看向对方,沈桯眼里是习以为常的清冷,倪夏眸中的愣怔则是一闪而过。
“病人和家属都需要了解清楚情况,你们看这个,”沈桯将电脑扭转到姐弟俩方便观看的角度,指节分明的手握住水性笔笔帽端,点击着电脑屏幕上的黑白牙片,“左右第8号牙下各有两颗智齿,已拔掉两颗,剩下两颗也要拔掉。”
“左下第一、第二磨牙龋齿,右上侧切牙楔形损伤,右下……”
他语速刻意降得很慢,声线沉稳有力,尽可能言简意赅阐明倪湛目前整口牙的状况,随后又给出了一整套完整的治疗方案。
倪夏没什么意见,毕竟补牙要趁早,小洞不补,大洞吃苦。
倪湛听得心有戚戚,顶着宛如蜜蜂蜇过的两颊,头以极细微的幅度摇晃着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倪湛晚上还有晚自习,从医院出来后倪夏便直接叫车将他送去学校,自己则搭乘地铁慢悠悠回出租屋。
恰逢通勤高峰期,这天好像和她以往的每天没有什么不同。
照旧是拥挤得水泄不通的通勤高峰期,人们疲惫得东倒西歪,神情麻木地刷着短视频;照旧是狭窄的小巷子里摆着五花八门的小吃摊,扩音器械里的广告语一浪叠一浪地飘入耳里;照旧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中年房东夫妇带着未满月的小孙女在楼下街道晃悠,迎面看见她走过,出于礼貌打了一声招呼。
她租住的是二十年前建造的老破小区房,没电梯,但胜在临近地铁,上下班方便。
一口气爬到八楼,倪夏开门的瞬间,两只猫整整齐齐蹲坐在玄关,乖巧漂亮得像橱窗里的摆件。这是它们欢迎她回家的方式,与其说成了一项固定的流程,到更像是一种仪式,给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如果不是阵阵熏人的味道,今晚的欢迎仪式对它们来说堪称完美。
卸下肩上的帆布包,倪夏弯腰换鞋,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她从抽屉拿出发夹固定住,动作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任由两三缕发丝落在脸侧。
未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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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猫粮混着毛发被吐在客厅东一团西一团,但这不是那股难闻味道的来源处,倪夏这才想起冰箱里放置一周的蔬菜和周末煮了但没吃的排骨汤,她匆忙打包下楼倒掉所有。
工作这五年里,倪夏做饭的日子屈指可数算,那阵子她吃腻了外卖,特别热衷于研究特色美食,每周末投身于厨房事业,致力为厨师界作出贡献。就像她大学刚毕业的那年,姿态不羁大言不惭要在职业发展上做出一番成就,结果找了三个月工作后在熟人的介绍下进了培训机构上班,事业没闯出来,人却是差点闯死在路上。
全天二十四小时待机,接待五湖四海飞来的培训老师们,上到吃喝,下到拉撒都归属她一人统辖,累得她夜夜拎着高跟鞋,追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出租屋凌晨两点才躺下,四点又被电话叫起来工作,狗都没她这么累。
那份工作只持续了三个月。不是倪夏倒了,是机构倒了。
年轻气盛的倪夏开始庆幸,老天爷是眷顾她的,直到她换了下一份工作,直到这份工作持续五年之久。
人人都一样,没有谁会被眷顾。
一样的独来独往,被定义为特立独行,不合群;
一样的容貌出众,被标签为美丽废物,徒有其表;
一样的技能优秀,被空降的皇亲国戚打压,别说出人头地,能稳住每天的工作和心情都是一个奇迹。
她深夜焦虑过、烦躁过,唯独没有哭。
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像垃圾桶里存放的垃圾,冰箱里储存的过期食物,她只想把它们打包全都扔掉。
与残破小区一条路之隔的是新建的别墅区,炫目的金边逶迤一线,既冷清又辉煌,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别墅区的更后面一点是一座公园,以莲花为主题,平日都是一些大爷大妈搁里头散散步打打太极。立夏一过,池中莲花渐渐崭露头角,绚丽绽放,来往的人便多了起来。
倪夏下班后会来这儿散步,倒不是冲着千姿百态的莲花,而是公园有一块流浪猫专属投喂区域,里头多是曾经被虐待,后被安保大爷救下的小猫。
她自己养了猫后,出于猫道主义,经常拿家里那两只的口粮去投喂公园的小猫,顺便送到了岁数的小流浪们绝育一条龙服务。
今夜的公园格外热闹,倪夏拎着猫粮走到半路就听见附近传来稀稀拉拉的男女声音,隐约间似乎有“不就是几只破猫”“喜欢猫不如喜欢我”“把它们全都抓回去,他还能不听我的?”“不听话的话就把这群小畜生……”
话越是到后面,声音愈发肆无忌惮,骨子里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的冷漠显露得淋漓尽致。
她眉间微皱,脸色已有不虞,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却在路过岔路口时被从另一条小路骤然横冲出来的男人撞飞到旁边草坪,手里的猫粮则是飞进了相连的河里。
“我……”
一股火气自脚底迅猛蹿上大脑神经末梢,头皮爬起的紧绷感蔓延至倪夏的下颌,她冲到嘴边的粗口险些爆出。好在旁边是个草坪,铁艺灯位于后方两米处,她撞上去保不准成医疗事故。
逆着光影,倪夏眯着眼望向那人,身高腿长,穿着简单的藏蓝色短袖,头戴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那双眼倪夏是见过的。
在倪夏还没来得及讨要个说法的短暂时间里,他飞速地说了声:“抱歉。”
下一秒头也不回地跑进朦胧夜色里,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