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必要，在灰崎君身上，下这么大功夫吗？”


    “工业姐。”


    部活结束的场馆只留下一束休息区的灯，他的发顶鲜红，发丝末端又在光照下过渡为暗色，眼眸则只余上端一点猩红；并已经换下球服，穿上完整的帝光校服，和工业区端坐在平行邻近的一张长椅。


    合上手上的文件，工业区将其平放于大腿，问，


    “你是赤司家的孩子吧。”


    “真是意外，您会记得我。”


    赤司嘴角含笑，脸上挂上社交的弧度。


    “当然，你的发色还挺好认的。”


    短暂地寒暄，她直接发问，“所以赤司你讨厌灰崎？”


    他像是对工业区的处事方式没有任何意外，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缩着平置在膝盖之上，没有丝毫袒露心迹的羞赧，坦然地肯定，


    “嗯。”


    “意外的坦率，原因呢？”


    “他的不稳定性太多，对于这种躁动因素，我向来会率先排除，”他微笑着，


    “顺带一提，下午我已经告知过灰崎，明天他就会提交离职申请书。”


    工业区沉默了一瞬，依旧眉眼无波，视线望向体育馆黑暗的另一边，


    “所以，现在是通知？”


    赤司微抿嘴唇，“不。”


    即使现在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超出平淡的情绪，赤司征十郎的身上却传来隐约久违的一丝紧张。


    “只是觉得您有优先获悉权。”


    她这才笑了，“已经做好一切之后的知情权吗？还真有趣。”


    “生气了吗？”


    自她执教以来第一次露出的表情，赤司征十郎判断道。


    “不，”昙花一现的笑恢复成嘴角微不可见的弧度，她收起文件夹到腋下，站起来俯视正坐的他，沉黑的眼眸弯了弯，“在一切未成定局之时，无需付出多余的精力，这也是赤司家的处事之道吧？”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弥漫心间。


    不知出于怎样的意愿，赤司征十郎捏紧掌心，沉声道，“以灰崎的自傲程度，他是不会回到篮球部的。”


    她没说话，向后挥了挥手离开篮球部。


    像在说‘是吗，那随便吧’。


    最终篮球场只剩下孤身站立的、赤司征十郎一人。


    *


    被发现又或者说故意露出马脚的黄濑凉太，从外围走出，食指尴尬地搓动高挺的鼻梁，


    “我不是故意的，教练。”


    “嗯，没事的话早点回家，天要黑了。”


    提醒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工业区没有对被队员听到对话这件事表现出在意的情绪，只是告知黄濑凉太，“对了，出于队内和谐的考虑，刚才的事.....”


    黄濑立马意会，修长的手指在唇前做出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守口如瓶的优良品质。


    工业区点点头。


    那就没事了。


    但黄发少年面露纠结，又叫住她。


    脚底沙石最终被碾碎成坚定的粉末，扬尘沾上蓝白的校服。


    “灰崎会回来吗，教练？”


    “不清楚。”


    稳重的成年人如此说道。


    “诶？！”


    他瞪大眼睛。


    “可是刚刚不是.....”


    “哦，那个啊，”工业区伸出手揉捏因长时间工作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昏黄的天色一秒，维持着面无表情，深远幽长地看向他，“你，想知道原因吗？黄濑君。”


    他谨慎郑重点头，略显圆润上翘的猫眼紧紧回盯向对方，仿佛被她周身的气氛感染，衣兜内的手指微微嵌进掌心。


    “是。”


    原本他们中间大概又七八个人的距离，但工业区正向他走近。


    黄濑凉太无法描述这个过程的感觉，大概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身边贴在他耳边和他说‘你妈发现你的0分考卷喽’，而母亲本人其实正悄然无息站在身后的‘箭在弦上’的紧绷感。


    工业教练身上似乎有着白金监督和真田教练没有的一种要素。


    这并非年龄上的阅历带来的差距，因为白金监督才是最为年长的存在；也不是面容冷酷，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不如说那张脸完全是男女通吃的程度。


    前几天正准备出校门，就偶然遇到隔壁大学的体育生面带羞涩，向其递上粉色信封的剧情。


    尽管距离太远无法听到具体对话，但黄濑凉太能清晰望见门口停留的黑色车辆里坐着和教练一样作相同深色西装打扮、灰紫发色的成年男性。出色的面孔在打开的车窗里对着她们的方向礼貌微笑，明显在等教练，但他并不催促，只是一目不移地盯着教练委婉拒绝那个告白的人后，才款款从车内走出，自然勾上对方的手肘，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


    像是笃定对方会被拒绝的从容，不过优越的视力足以让黄濑看清沉重男向大学生投去的平静一眼。


    至于女性部分，案例更为丰富，具体可以参照篮球部的经理们。


    工业区是个罪孽深重的人类，非常明显。


    这种‘罪孽’并非完全来源于爱慕，更大部分来源其生活工作上的细致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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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格魅力带来的敬仰与尊重，因此浮于表面地欣赏对方容貌的行为又可以被归于浅薄一类。


    以上‘浅薄’的评价来自小桃，毕竟黄濑与教练并不相熟。


    小桃似乎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时点摇身一变成为工业教练的忠实信徒，具体表现大概就是日常的交流中类似‘区教就不会这样’的话语出现频率显著提高。


    黄濑习惯性地带入己方视角。


    除了日常训练，黄濑和工业区交流的机会不多，基本上都是比赛时动作出错，又或者赛程中自己出现规划失误才会有一段精炼实用的对话，辅助后面的纠正训练，以及在不自觉超额运动后，被对方严厉果决制止的情况。


    不过，他并非个例。


    所有队员，不论得分能力，不论身高技巧，只要归属一军，对方都会一视同仁的指导，举止仿佛诉说‘才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存在’。


    连真田监督也说过，对方刚被聘入帝光时，在对篮球部的一番考察后，比起一军，还是更想负责二军的场馆。


    尽管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也足以证明工业区确实不视‘才能为一切’的理念。


    被白金监督察觉能力后一票否决她管理二军的想法，将人一把塞进一军的场馆，或许是出于‘物尽其用’的理念，毕竟将这样一块玉石安放无人经过的林间小道未免过于奢侈和浪费。


    没有对岗位变动的不甘，她尽善尽美、超出预期地做好应有的工作。


    她是个负责且能力优秀的教练，至少对热爱篮球的队员来说是这样的。


    也因此，作为新手的黄濑认为，得到对方的肯定，就是足以作为突破个人界限标志的节点。


    有诸如此类的想法，他却莫名产生‘自己的能力是否足以入眼’的羞赧。


    明明对方并不是队伍中的任一得分成员，明明对方是作为指导人员存在于队伍的目的就是提升球员，并且没有任何值得竞争的要素，明明对方没有在篮球部展示过除了分发训练单外的、在篮球上的技术。


    早入社会、以写真模特作为工作的黄濑凉太还是产生了对他自己来说算是罕见的羞赧。


    他试图寻找情绪的来源。


    观察、沉思。


    然后生出挫败。


    往日招人喜爱和敏锐的天赋徒然失去了作用。


    黄濑暂时难以对自己的行为和认知进行定性。


    唯一能确定的是，来源并非情爱。


    他略显紧张地绷紧小臂，直至主角站定在面前。


    她说，“想知道的话，就来帮忙吧，黄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