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啊，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落你的羽翼」


    「长夜躺在你的行侧，黎明在朦胧的山后沉眠」


    「星辰屏息地数着时间，柔弱的月芒在夜中浮泛」


    「鸟儿，呵，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落你的羽翼」


    「对于你，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恐怖」


    「这里没有消息，没有低语，没有呼唤」


    「这里没有家，没有休息的床」


    「这里只有你自己的一双翅翼和无路的天空」


    ——————《园丁集》


    2016年12月6日夜晚


    如果说全世界范围内的崩坏能灾害发生频率显着上升是那场战斗带来的直接影响，那么，也许是灾难过后带来的间接性余波之一，极东这一年的冬天相比往年还要冷上不少。


    虽说就沧海市的地理位置而言，现在也才算是刚刚入冬，但气温却是下降的厉害，从上个月开始，圣芙蕾雅校方就已经对学园内的学生发出了不止一次低温防寒提醒。


    无星的阴沉夜空，以及异常下降的气温仿佛在昭示着，今年的极东地区注定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冬。


    尽管寒冷的天气让大家就算是晴天也不是很有出门的欲望，但只是那样也不应该会影响到房间内的热闹。


    若是平常，晚饭才刚刚结束没多久的这个时间，宿舍里的大家大概都还聚在一起闹腾，有的人会盘腿坐在地毯上玩着游戏，有的人会惬意的窝在沙发上喝着冷藏的啤酒或是鲜榨的苦瓜汁，有的人则会在她们旁边安静的冥想或者看看书，甚至，即使大家什么都不做，也会聚在一起东拉西扯的聊聊天。


    总之，圣芙蕾雅女武神宿舍的这座房间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热闹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寂。


    除了悬置在墙壁上的空调会发出些吹出暖风带来的轻微气流声外，偌大的客厅里再没有任何声响，而这风温保持在最佳舒适度的空调也是大家专门为某个人设置好的，这是她们每天各自休息前必定都会去确认的其中一件事。


    黑发的少年独自一人靠在房间里安置在落地窗前的那座沙发上，静静的凝望着窗外乌黑的夜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沧海市所在的地区或会迎来今年年末的第一场雪，他并不是专门在等待这场雪，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喜欢坐在这里“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为了让他能有更好的休息和调养空间，从他搬进这座宿舍开始，大家便都心照


    不宣的减少了晚上活动的时间，像今晚这样察觉到他不想早点休息的情绪时，少女们便会自然地为他让出这片空间，好让他能安稳的享受一些白天基本不会有的独处时间。


    但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走廊的其中一道房门在沉寂中轻轻打开了一道缝隙，随着少女的身姿一同钻出房门的光芒短暂照亮了过道的一角，而后又随着少女回过头关灯的动作再次归于暗淡。


    合上房门，少女轻手轻脚的往客厅走去，倒不是经典的半夜饿了溜出来找“战斗补给”，毕竟现在也才吃过晚饭没多久。


    明明今天刚在极东中部出了一整天的外勤任务，清理了不知道多少只崩坏兽，换做平时，本该累得不行的少女今晚却就是睡不着觉，不知怎么，像是鬼使神差似的，闲来无事的她只好出门去找那个人，她知道那个人不会介意她一起分享自己难得的独处时间。


    对少女来说，没什么比窝在那个人身边更叫人安心和惬意的了。


    一步，一步，悄悄来到漆黑的客厅，走近那个人的身边，窗外投进的一缕并不明亮的夜色映照着人类单薄脆弱的身形。


    “琪亚娜？”


    身体陷在沙发中的人类没有回头，只是小声的开口确认，像是在确保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


    少女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张开手，从少年的两肩绕过，轻轻将他环抱在怀中：“嘻嘻，舰长，在想什么呢？”


    “嗯…没想什么，只是想在这里待一会。”这么应着的同时，被少女抱住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将本来还在手里摩挲的某物收进了口袋里，而少女听完也松开双手，抬腿越过沙发靠背，像是灵巧的小猫一般，一个翻身后便控制着坠下的力道小心坐到了少年旁边。


    不过还没等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完全陷入身下柔软的沙发，她就又嗖的钻到了身旁少年的怀里，两手轻轻搂住对方的腰肢，头靠在他胸前轻蹭着，活像只真正的小猫。


    见怀里忽然多了只毛茸茸的“小猫”，舰长也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怀中少女的脑袋，柔顺温热的触感，以及发间传出的阵阵香甜的牛奶味，很难不让人喜欢，“怎么了，琪亚娜，睡不着吗？”


    “嗯…”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在执行作战任务？”


    “就是唉，我也奇怪呢，不过嘛，应该是想舰长了。”


    “可我们晚上刚还坐在一起吃的饭。”


    “那也不妨碍现在又想你了嘛…嘿嘿。”


    白发的女孩傻笑着，闭上眼倾听着


    耳边不断传来的清楚鼓动，那是舰长的心跳。


    平稳，令人安心的律动，但似乎…这律动声给人的感觉和前几天相比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正当琪亚娜准备集中注意力再好好把脸贴在少年心口重新听一下的时候，耳边却适时地先传来了舰长的声音：“琪亚娜，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哦？”


    “真的？”


    听到这话，琪亚娜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确实，别说月亮了，今晚的夜空中连一个星星都看不到。


    “是啊，我没感觉错的话，这会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正好琪亚娜在这里，待会可以替我看看呢。”


    “……”


    闻声，琪亚娜沉默了几秒，从舰长身上慢慢爬了起来，她注视着那双比现在窗外那片阴沉的夜空要好看上不知多少倍的黑色眸子，思绪又不得不从少年温暖的怀中被拉回，回到这令人无言的现实当中。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舰长那双比真正的星空还要迷人的眼睛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的事实，她只是…想稍微留住不，想永远留住这种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温存。


    如果没有那些天天等着她去消灭的崩坏兽，没有那些她不想记起，但又必须需要她去记得的烦心事，没有任何会让她感到痛苦和难过的现实，每天都能和舰长还有大家这样窝在一起无所事事该多好…


    “舰长…”


    “琪亚娜？”


    舰长察觉到了身旁少女声音中掺杂着的那一丝阴霾，像是还看得见一样，抬起的左手精准的摸到了琪亚娜的脸颊，舰长微微弯起嘴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软和的触感加上少女喉中断断续续滑出的分不出是疑惑还是小猫打呼噜的声响，令人甚至有些上瘾。


    “舰长，别闹啦，再捏本小姐脸都要被你捏肿了啦~！”


    “那可不行，谁让这里正好有只哭丧着脸，脸上捏起来又手感绝佳的小傻猫呢？”


    “人家才没有哭丧着脸呢…”


    “哦？难道是我猜错了？”


    “哎呀，真的没有啦…”


    琪亚娜正想着怎么躲避舰长那看上去还没打算停下的捏脸攻势时，不经意往窗外看去的一眼正好瞄到了那片缓缓落下的纯白色结晶体，湛蓝的双眸同时也略微放大，“雪，下雪了…”


    “哦？”


    趁着少年的注意力被自己的话吸引而停下手里动作的一瞬间，琪亚娜又一头扎进了舰长怀里，总算是借此躲过了下一轮的捏脸攻势。


    “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呢，怎么样，下的大吗？”


    “这才刚刚开始下啦，只有零星的雪在飘，不过雪花个头还蛮大的，像羽毛一样呢，应该一会就会变大了。”


    “这样啊…”


    失去视觉的人类听罢不再言语，只是放任身体进一步陷入沙发中，一边摸着怀里小猫的头，一边继续安静的凝望着窗外的天空。


    今年的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今年的冬天，也会很冷吧，再往后的日子，比起现在的冰寒…还会冷上许多。


    至于这场严冬过后，当冰雪消融，和煦的春天缓缓到来的时候，自己又是否…


    无端的，人类心里闪过了些没头没尾的念头，手里撸着猫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感觉到舰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白发的少女也索性转了个身，将脑瓜枕在了舰长腿上，若有所思的看起了窗外逐渐变得明显的雪势。


    “雪…舰长，你说，那个时候，那里下的雪是什么样的呢？”


    “那里？”


    “西伯利亚…那座塔，西琳给我看的那些记忆里，每个地方也总是充满了雪。”


    “啊…是之前在教堂地下发生的那些事吧…”


    舰长马上便反应过来。


    这么说起来，在自己进入意识空间去帮助琪亚娜之前，她应该已经在那里呆了许久，至于西琳给她看的那些过去所发生的事…


    “我知道西琳肯定对那些记忆动过手脚，我相信舰长不会做出那种事，可是，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就像西琳无法理解我的选择一样，我是不是，也完全不理解西琳呢？”


    “……”


    “也许，我也应该多了解一些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切演变到了如今的地步，又究竟是什么，让她不惜舍弃一切也要对世界复仇…”


    少女轻声的诉说着，用两手盖上了舰长垂落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眼前，看来是并不打算马上放开。


    舰长感受着从指尖和手掌传来的温暖，表情也变得更加温和起来：“你想听吗，琪亚娜？”


    “嗯…”


    “是吗…也许并不能算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哦？没有善有善报，没有皆大欢喜，也没有所谓的奇迹，只有各种各样让人感觉遗憾的事情，就算这样你也想听吗？”


    “嗯，我要听。”


    声音很小，但听得出那声音中携带的决意，这就够了。


    “既然这样，那


    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被回忆的河流牵引着，人类的思绪也渐渐流向了那对他来说并不算遥远的过去，流向了那片纯白的无垢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