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长公主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肃王耐着性子听了片刻,终是要回了玉佩,起身,“皇祖母与姑母且等等,我带她过来。”


    一阵风似的走了。


    殿内只剩下太后与长公主两人。太后看向女儿:“真儿,你、你醒了?”


    长公主这痴病一受刺激便要犯病,往往都需要两三天时间恢复,不想今日竟醒的这样早。


    太后小心翼翼:“心里面可有什么不舒坦?既你今日身子不好,中秋家宴母后便陪着你歇在这慈宁宫里,咱们不去赴宴了好不好?”


    太后一生一子三女,儿子是当今皇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便是长公主,自幼疼爱得如珠如宝。


    可惜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宋妍,养到十几岁上如花似玉,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宫中荷花池里。长公主失女,一下子被刺激病了,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不小心对景就要发作。


    最近自觉病好了些,才敢受邀来参加中秋家宴。不想还是一进宫就被刺激得犯了病。


    太后心疼不已:“真儿,娘知道你失去孩子的痛楚,也知道你心里根本放不下。只是……妍儿命薄,只怕怨不了旁人。”


    长公主清醒过来后,神情坚毅,“妍儿的性子我最知道,她被教养得好,绝不会甩开伺候的人自己去荷花池边玩。这里面,必是有什么……”


    见长公主说起女儿,又是一脸痛色,太后心中痛惜,连忙岔开话题:“今日中秋,咱们不说过去事。倒是今日救了你那个小宫女,若找到了,定要好生嘉奖。”


    另一边。


    君行衍走出慈宁宫,心中一阵莫名烦乱。


    他亲手留给那个小尼姑的信物,怎会出现在宫里?她进宫了?进宫来干什么?


    她说过自己出身低微。这样的女子进宫只会任人欺凌,她怎会这样不听话?


    到底为何要进宫?


    心中无数问题翻涌,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侍卫过来禀报:


    “……人是皇后娘娘秘旨宣进宫的,现在应该还在皇后宫中。殿下不妨去求皇后娘娘……”


    君行衍脚步微微一顿。


    去求皇后?


    皇后是太子一党。他现在手里捏着甘露寺的相册,太子的命脉,皇后想用一个小尼姑威胁他交出账册?


    怎么可能?


    简直可笑!


    不过一个小尼姑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可以不管……


    下一刻,风中传来一阵极轻的女子哭喊声。


    君行衍一愣,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朝颜宫后身的外墙边。那哭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好生熟悉。


    是……她吗?


    “殿下,若进朝颜宫,属下这便为你去通传……殿下!殿下!不可硬闯……殿下!”


    眼前人影一闪,君行衍已经飞身越过宫墙,没了踪迹。


    一进朝颜殿,那哭叫声更为清晰。


    真的是那小尼姑声音!


    她……哭成这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顿时君行衍只觉怒气直冲额头,他面色愈发沉静,一言不发,直奔着哭声而去。


    小佛堂紧闭的门扉出现在眼前。


    “咣当!”


    君行衍一脚踹开门。


    门板向内重重拍去,撞在凌公公后腰上,把那老太监整个人撞得向前扑倒。


    正要压在江知灼身上。


    “不要命的狗东西!”


    君行衍瞳仁一缩,伸手拎住凌公公后脖梗,往一旁重重一甩。


    老太监苍老枯瘦的身子被直甩出去,撞在供桌尖角上,一时没了声息。


    君行衍这才看向地上。


    小尼姑跌坐在蒲团上,面若土色,满脸是泪。


    身上穿着宫装,衣领处却翻卷撕裂,布料裂痕处透出如玉的肤色。


    “你如何在此?”


    君行衍声音在喉中哽住。


    他只见那小尼姑浑身颤抖得仿佛多碰一下就要碎成千万片,随风而去。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涌出,沾湿了脸颊。嘴唇却拼命地咬着,都咬出了血,不敢大声哭喊,只是到底忍不住哽咽。


    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湿润的睫毛激颤着。


    双目空茫,好似根本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


    君行衍心口倏地一跳。


    他解下风氅,想要给小尼姑盖上。


    她却突然察觉到屋内有人一般,双手死死扯着衣襟,身子拼命地往后缩,“不要、不要碰我……求你,不要……”


    知道她胆子小,也知道她连死都不怕。


    却是第一次见她被吓成了这样!


    君行衍猛地攥紧手指,在银灰色风氅上抓出一道褶皱。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是本王。本王不会害你。”


    似是被熟悉声音刺激,小尼姑缓缓转动小脸,双眼慢慢对焦在君行衍脸上。


    “……王爷?”


    君行衍耐心:“正是。”


    “王爷……王爷……”黑沉沉的双眼深处,好似一点一点地燃起火光,小尼姑重复道:“王爷,不会害我,会护住我……”


    “是。本王定会护你。”


    君行衍攥了攥手指,极轻极轻地把风氅盖在小尼姑身上。


    遮住她满身狼藉。


    轻暖的风氅落在肩上,熟悉的龙涎香将人一整个儿包裹。


    君行衍却见这小尼姑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兽,整个人钻到了风氅下面。


    一把抱住了他腰身。


    被泪水润湿的小脸紧紧贴了过来。


    君行衍动作一僵。


    自江凝霜去后,他不许女子近身。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样……这样投怀送抱,靠近他!


    下意识想要推开。


    却生生止住了手。


    怀中的小尼姑被风氅遮着,看不清楚脸上神情。君行衍却能感觉到她颤抖得厉害,是骨髓中渗透出来的惊惧,牵动着筋骨肌肉,统统都没了力气,支撑不住身子。


    他这时候若是把她推开,只怕……她会出事。


    男人筋骨分明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


    终是隔着风氅,落在江知灼单薄的肩上,轻轻地按了按。


    “不怕。”


    君行衍轻声哄道:“有本王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能感觉到掌下那具单薄瘦弱的躯体,颤抖渐渐止住。也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腰腹间的那张小脸,愈发地湿了。


    她在哭。


    极力压抑着声音的哭泣,让人格外心疼。


    “这次,你怕是被本王连累。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带着江知灼跳墙出了朝颜宫。


    下属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家宴就要开始,您暂时出不得宫,不如把……把这位姑娘交给属下,属下定把她好好护送回去。”


    君行衍本也是这么想的。


    可回头,一见小尼姑脸色苍白,听说要把自己交给旁人,止不住地哆嗦。


    却懂事地一句话都没说。


    君行衍向下属:“不必。”


    “可殿下……”


    “为她寻套过得去的衣裳换上,本王携她一同去赴宴。”


    片刻后,下属寻来的宫装与帏帽。


    又为江知灼找了间无人的宫室,两个宫女伺候着她换衣裳。


    此刻这小尼姑已经缓过劲儿来,双手抱紧了宫装,摇头,“贫尼自己来便是,不劳两位姐姐。”


    知道她是不愿被人看去身子,君行衍点头,“随你。”


    夜幕垂落。


    江知灼抱着衣裳怯生生地进了宫室,点燃灯烛。


    跃动的灯火之光把她身影投在窗纸上。


    君行衍一抬头,只见女孩正躬下身去。她纤腰如弱柳扶风一般向前折着,脊背向下塌成极致柔美的弧线,然后一点一点,褪去刚被撕坏了的宫装。


    “刷——”


    月白色的裙子,落在她细白的脚踝旁。


    君行衍猛地一愣。


    这小尼姑……生得这样美,她自己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