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沉默地回握住了萧岚的手，等她缓解了一些情绪后，继续开口。


    “几年前，我在京城医院值班，救了一个重伤的中年男人。”


    “他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情况危机，我没有时间去核实他的身份，就把他推进了急救室。”


    “我尽了全力抢救，才帮他捡回一条命。”


    萧岚的眼神有些空洞。


    说到这里，明显有些痛苦。


    “他醒来后很感激，我还和他说，行医救人，是我们医生的天性。”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潜伏很深的敌特！他伤好后，利用养伤期间拿到我们的信任，让我们给他做了时间证人，逃脱了嫌疑。”


    “一转头就捏造事实，诬陷我和爸，差点让顾家全部...”


    林念屏住了呼吸。


    萧岚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这种痛苦，仿佛让她也设身处地的感受了一遍。


    她露出难过的神情，情绪不自觉的和萧岚共鸣，几乎一起回到了那个时候。


    萧岚根本平复不了心情，却还是擦了擦眼泪，强撑着继续说下去。


    “那件事闹得很大……上面来人审查，是你爷爷的战友力保我们清白，才勉强将事情压了下去。”


    “但京城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一家……就被‘下放’到了南城。”


    “名义上是调任，实际上就是被边缘化了。以往那些还算关系好的人，几乎是一夕之间，全都联系不上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那会儿，小泽刚从军校毕业，成绩优异，他的导师非常看重他，想把他留在京城的研究所。”


    “可这孩子死心眼，说一家人要同甘共苦，拒绝了他的导师，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南城。”


    林念的心被揪紧了。


    她能想象当年顾泽云做出这决定时，是抱着怎样的决心，顾家人又是如何和他争吵，想要他以自己的前程为重。


    但她能理解顾泽云。


    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做出相应的选择。


    她抿了抿唇，没有发声打断萧岚的回忆，只是平静地搓了搓她的手臂，等她继续往下说。


    萧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这么靠在了林念的肩头。


    “我们以为到了南城就安全了，虽然没有过去富贵，但至少事情结束了。”


    “可那帮人，根本没有善罢甘休！”


    “他们知道陷害我们没有成功，居然为了斩草除根，跟来了南城，绑走了小泽的奶奶！”


    “年轻的时候，我的工作很忙，小泽几乎是他奶奶带大的。”


    “那孩子当时就疯了，红了眼要带他手底下几个兵去救人……可他爷爷，硬是把他关在了家里！”


    “老爷子本来也是好心，他往上汇报，打算自己带着人去，可谁都没想到，那次行动会失败。”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让我们一家人平安到南城，他爷爷还接了一项秘密任务，事情发生时，大概和那个任务有关。”


    “最后，他奶奶没能回来，老爷子自己也受了重伤。”


    “后来，他们爷孙俩都变了，尤其是小泽，开始故意和家里人作对。”


    “他恨那些敌特，更恨他爷爷。他觉得是爷爷为了任务，牺牲了奶奶……”


    可是，怎么样才能是更好的选择呢？


    萧岚自己，也是有怨的，可她知道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像当初，如果她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就该任由那个男人死去！


    可是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是医者仁心，却亲手把害了他们一家的恶魔救活了。


    直到现在，萧岚都在后悔。


    她到了南城医院，甚至都退居了二线，不愿意在做手术了。


    萧岚苦笑一声。


    “后来，老爷子反对小泽去边疆，可是他不听。”


    “他对我们说，‘你自己不也是把任务看得比家人命都重？凭什么拦着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报效祖国？’”


    这些话，像是刀子，不停在他们家的裂痕上摩擦。


    萧岚只能无力的看着，一遍遍痛恨自己。


    所以这些年，他们家早就攒够了军功，当年那人的敌特身份也被确认翻案了。


    可萧岚和顾铮都不愿意回京城，只有顾泽云的爸爸没办法，独自抗上责任回去了。


    现在她想开了，打算回到老公身边，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那...


    开导小泽的责任，她想教给林念。


    她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林念喃喃自语。


    “他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心里憋着这么大的恨和委屈……”


    “居然没有崩溃，没有学坏，只是想去边疆吗？”


    萧岚愣住了，她的眼泪还挂在腮边，闻言有些愕然。


    “念念，这……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林念却笑了。


    “妈，我不是开玩笑。”


    “你不觉得，自己生了个人品很好的儿子吗？”


    “这根正苗红的，不愧是军人世家的孩子！”


    萧岚沉默了。


    她看着林念的脸，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


    原来小泽这么喜欢林念，对她一见如故，甚至这么快就拿她当家人，都是有原因的。


    她总是无条件地支持他，第一时间会想到他的好，不像顾家，总是充满争吵。


    萧岚忍不住会想，是不是，他们都太缺少认可了？


    或许...她自己也是。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保养得当的手，如今布满了皱纹，早就不像当年的贵妇人了。


    她总是在自我攻击，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好像这样就可以惩罚自己。


    之前她羡慕林念，现在忽然又开始羡慕她的儿子。


    他们遇到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灵魂伴侣吧？


    她曾听一些人提起过，人有灵魂，会轮回转世，有些曾生生世世见过面的灵魂，会在第一时间认出彼此。


    这么一对比，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丈夫有点不合格了。


    等她回了京城，可得让他好好跟儿媳妇学学。


    她拍了拍林念的手，真诚地笑了。


    “是啊，小泽他很好，”


    “你也是个好孩子。”


    “妈把他交给你，很放心。”


    林念知道，这一刻，萧岚是真正的接纳了她。


    可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发问。


    “妈，当年的事，您知道具体的细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