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程已经在南华城流落了十几年。


    靠着替人抄书和打零工勉强度日。


    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


    月钱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遥远。


    能有份安稳的差事，有口饭吃，有个遮风避雨的住处，他便已心满意足。


    他看着陆尘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眸，心中挣扎了许久。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卑微，但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会因为自己的贪心而瞬间溜走。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试探的语气。


    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一个自己认为已经很高，却又不至于太过离谱的数字。


    “若……若公子信得过钟某，每月……一百天麟币，足矣。”


    一百天麟币，这已经相当于城中一些小商铺掌柜的月钱了。


    对他而言，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说完之后，他便紧张地看着陆尘，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生怕对方觉得他要价太高。


    然而，陆尘听完他的话，却笑了。


    那笑容很干净，不带丝毫嘲讽，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好笑。


    “一百？”


    陆尘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天麟币一月，年底另有分红，食宿全包，府里有的，你便有。”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钟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嘴巴微张，半天都合不拢。


    五百天麟币！


    年底还有分红！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相当于城中那些大商会里二等管事的待遇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钟家未曾落魄之时，府上的大管家，也未必有这等丰厚的月钱。


    他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说，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根本就不知道五百天麟币意味着什么？


    “公子，您……您没说笑吧？”


    钟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巨大的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拒绝这份他根本承受不起的厚待。


    然而，陆尘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从不开玩笑。”


    “钱，我可以给你，不是问题，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


    “不过，我也有我的规矩。”


    “在我这里做事，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心尽力。”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把事情办妥，办得漂亮，便行。”


    “但若是让我发现你偷奸耍滑，或是阳奉阴违，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还有……”


    陆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淤青上。


    “我这里不怕麻烦，相反，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所以，你得有惹麻烦，并且解决麻烦的准备。”


    “你若是怕事，现在就可以走。”


    这番话，让钟程那颗因为狂喜而有些飘飘然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看着陆尘，心中那股荒诞不经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绝非寻常人物。


    陆尘给出的这份厚待，也绝不是那么好拿的。


    钟程没有立刻答应。


    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着陆尘，深深地鞠了一躬。


    “公子厚爱，钟某感激不尽。”


    “但这差事，钟某恐怕接不了……”


    这一次，轮到陆尘有些意外了。


    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钟程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也带着一股坦然。


    “不瞒公子，钟某祖上曾在此地也有些基业。”


    “十数年前，家父因一些生意获罪，得罪了城中陈家。”


    “自那以后，钟家一蹶不振，而我，也成了陈家打压的对象。”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陆尘的反应。


    “这些年，我在城中处处受制，无人敢雇我。”


    “便是寻常的杂役，只要被陈家的人看到，也会被寻衅滋事，百般刁难。”


    “就在昨天，我好不容易在城西的码头找了份搬运的活计。”


    “还是被陈家的打手带人寻上门来，当众羞辱，还挨了一顿毒打……”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奈。


    “我就是一个麻烦的源头，谁沾上谁倒霉。”


    “公子您家大业大，实在不该因为我，而惹上陈家这等势力。”


    “否则，日后恐难在南华城安生。”


    钟程说完，便静静地看着陆尘，等待着他的裁决。


    他已经做好了被立刻赶走的准备。


    毕竟，在南华城，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落魄的废人，去得罪根深蒂固的陈家。


    然而，他预想中的厌恶和驱赶并没有出现。


    陆尘听完他的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听的只是一件平常事。


    “陈家？”


    陆尘放下茶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他看着钟程，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我都已经说了，就选你了。”


    “至于你说的那些麻烦，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便可。”


    陆尘站起身，不顾对方的惊讶，拍了拍手。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先去熟悉一下宅院的环境，顺便认识一下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


    “他们以后都要归你管，宅子大了，总要添些人手。”


    “你琢磨一下，看看需要招募些什么样的下人，拟个单子给我。”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呆立在原地的钟程。


    径直朝着府门外走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了……”


    走到门口，陆尘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


    “先去账房支些钱，给自己换身体面的衣服，再找个大夫看看伤。”


    “别丢了我陆府管家的脸面。”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只留下钟程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庭院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陆尘离去的方向。


    看了看这焕然一新的宅院，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又或者，这是陈家派人来，用另一种方式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