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寒挑眉，唇角带笑，一双眼睛面露戏谑的直直盯着董明辉，一双手不断缠绕手中麻绳，绳子绷紧，范牛儿受疼，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


    哀嚎声中，董明辉听见女郎的声音。


    明明是极为清脆好听的声音，此刻听在董明辉耳中却仿佛恶鬼在低语。


    “年方二十八，生了五个孩子的小儿？董家主对小儿的定义实在令在下惊讶。”


    “人证在此，董家主的辩言还是去大人面前说吧。”


    “哦，不知董家主可熟景朝律法，可知谋逆乃诛九族重罪？”


    观此女来者不善的样子，真去了那位监察史大人面前，他能讨着什么好？


    董明辉心中焦急更添几分，还未想出好的解决办法，就听那女郎下令。


    “拿下！”


    刚刚如雕塑的兵丁瞬间动了，百人齐步，踏得脚下地砖颤动不已。


    董明辉急了，大声为自己叫屈。


    “这话是钱浩说的，和我董家真无干系！我董家最是忠君爱国，此番也是受钱家蒙骗说要一道保卫家国，才共抗流民军的，尊者明鉴！”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苏九寒满意的笑了，她挥手示意部曲归位。


    世家与朝廷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共生与博弈并存，君强则世家弱，君弱则世家强。这个道理放在泗云县这个小地方也是共通的，想要彻底掌控泗云县，城中世家必须分裂，只有他们生了嫌隙，关系恶劣，掌权者才有可能逐个击破，彻底掌握话语权。


    董明辉推责的话一出，三家联盟的堡垒中的信任纽带瞬间破碎，福共享，难无法同当，这种合作注定无法继续存续。


    三家联盟少了一家，剩余两家难成气候，已不足为俱。


    其实，苏九寒个人更希望董明辉在逼迫下，能硬气些，直接举刀反抗，做实了想造反称王这一事实，这样的话就算想要灭了世家也有了理由，可惜，董明辉是个怂蛋。


    “当真与董家无关？”


    “董家受奸人蒙蔽，造反之事实在是子虚乌有啊！”


    钱丁两家被打成了董明辉口中的奸人，董家已完全站在了另外两家的对立面。


    苏九寒声音态度缓和：“我自是信董家主的。”


    “尊者英明。”董明辉松了口气，也不知这一时情急的表态正确与否，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渡过了眼下的难关。


    至于出卖其他两家的事情，董明辉半点愧疚都没有，三家本就因利益而结合，再因利益而分开，这再正常不过，毕竟世上再大的利益能大过家族族人性命呢。


    “尊者，府中已置好宴席，还请尊者赏脸移步。”


    “夕莫食，宴席就罢了，不过在下倒是有一事想请董家主帮忙。”


    董明辉暗道‘来了’，他和族人这数百条命，只凭几句话可赎不回来，那必须是要大出血一次的。


    “尊者之事便是我董家事，但凡我董家能做到的，自当全力而为。”


    董明辉心里在滴血，不断安慰自己此番是花钱消灾。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就算心里再抗拒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真懂事。


    分外满意苏九寒这会看他那圆滚滚的身材都不觉得油腻了，看久了竟有几分可爱。


    “泗云城之危来得突然，大人听闻此事，立马带兵从郡城出发，夙兴夜寐昼夜兼程，总算挽救泗云城于水火之中，只是走得突然，未带足粮草，听闻董家粮铺遍布全城，实力雄厚，董大人可否借一万石粮食给大人应急？”


    董明辉已经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口开这么大。


    “非在下不愿帮忙，实在店中没这么多存粮。”董家虽是泗云城头号粮商，但此地山多田少，粮食收上来的并不多，各个分铺新米陈粮加起来倒是也能凑够一万石，但全借出去了，族中上百口人吃啥？吃西北风嘛。


    价格说出来就是用来砍的，苏九寒深谙此道，也不排斥董明辉砍价，很好脾气的问，“那依董家主所说，该借多少？”


    “五...六千石？”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多了，这六千石给出去，董家已是伤筋动骨，没个五六年的恢复不了元气。


    但看那女郎的蹙眉的模样，竟还不满意！


    花钱买命花钱买命！


    董明辉心中给自己默念洗脑，才压住掀桌子不干的怒意，又加码道，“夏日天热易出汗，兵士们这般天气还要操练着实辛苦，董家再献一千套夏衣和鞋袜给兵士们换洗，尊者看，如何？”


    还有意外收获，苏九寒自然是愿意的。


    她装模作样的沉吟半晌，终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事办完，人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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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了。


    “深夜叨扰，董家主海涵，如今误会既已解释清楚，在下这就去回禀大人了。”


    “六千石粮食难搬，我留些人给董家主做帮手，董家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就是。”


    “尊者慢行。”把瘟神送走，董明辉苦着脸回头，看见门神一样的部曲，觉得自己命更苦了。


    帮忙是假，监视威慑才是真吧。


    粮食成功要到，离间钱董丁三家任务也完成。


    苏九寒快乐的在心里给自己列的待办事项后头打上勾，心情松快的哼起了歌，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心中不禁感叹，有权有权就是好啊，换以前，人世家老爷，哪会驻足听她一小农女说话啊。


    来时还不服的兵士们，现在也收起了眼里的轻视。


    这些大老粗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看着弱不禁风，风一大就会被掰折的女郎怎么不费一兵一卒就从世家嘴里挖出六千石粮食一千套衣裳的。


    好像那些身材消瘦的人嘴皮子脑子都格外厉害，例如他们家公子，公子身边的荷青，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新来的苏娘子。反倒是他们子体格子壮的，脑子好似被肌肉堵住了，转不动，遇事不决，先哐哐两拳。


    回到府衙时，荷青已经回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正垂头蔫脑的在门外罚站。


    苏九寒眼神询问。


    “这是咋了？”


    荷青微微摇摇头，表示说来话长，等她回过公子后再细说。


    这状态，不用说苏九寒就猜到，应该是人追丢了。


    她轻轻叩了叩门。


    “进。”


    这是县衙上任县令平日里办事的值房，房中堆满了文书，此时庄珩正坐在书案后，翻看泗云县历年文书。


    “如何？”


    苏九寒将这次去董家发生的事说了，然后悄悄抬眼，忐忑等上司打分。


    这算是她入职后第一次独立做项目，虽然她自己觉得还挺不错的，但是她觉得没有用，打分的遥控器在庄珩手里，上司觉得满意她这个项目才是圆满的。


    又用那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了。


    庄珩握着文书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如她所愿，夸了一句，“做得很好。”


    如约看见她眼中的雀跃后，被繁多政务压得烦躁的心情意外的也松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