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抱着我的石中剑，他缩在大石块儿似的灰布下，抖得像筛子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


    “唰。”


    像大蝙蝠收回翅膀一样，命运的女儿一把扯回阴影般笼罩两人的灰斗篷，他们就是靠这块儿黑斗篷躲过男人搜查的。


    一分钟前，他们听见我的尖叫与兵荒马乱般急促的脚步，命运的女儿瞬间明白我的意思，先变回人形，再熟练、快速地脱下黑斗篷，最后变回鸡形态。


    幸好威廉将自己的嘴堵死了，否则在他看见命运的女儿闪着寒光的机械眼时便会忍不住惊叫出来。


    “唔……”


    他瞪着眼，白眼球上布满血丝。


    由鸡爪拽着的灰斗篷罩在了一人一鸡身上，他们几乎与石墙融为一体。


    当男人举着火把查看整个暗室时，那点儿微弱的火光在灰斗篷上晃了又晃，男人什么也没发现，转身就走。


    威廉与命运的女儿躲过一劫。


    命运的女儿表情紧绷，她机械眼里充当眼球的齿轮“咔嚓”地转了一圈，另一只眼则紧紧合着。


    “亡灵告诉我：监狱只有一条直行道，通道两侧全是监狱。”


    “六六六和清野悠在从前往后数……第……疼……第、第、第十五间。”


    威廉认真听完咕咕鸡发言，同时仔细地转化了一遍。


    “直线……那我是不是可以用特殊能力直接撞过去，救下神鸡大人？”


    “不错的提议。”


    命运的女儿很欣慰，这只咕咕鸡鬼鬼祟祟来到石墙边，利用鸡的眼睛在脑袋两侧，她露出了个小小的、黑溜溜的鸡眼睛，用最小的破绽换取最多的信息。


    “先等一分钟，等骑士们恢复‘一字队形’。”


    而另一边，鸡被以拎脖子的方式绝望地提起来了，鸡胡乱蹬腿，大幅度扇翅膀，但并没有用。


    再这样下去了，鸡真的要咽气了啊！


    “城堡里怎么会有鸡？难不成你是神鸡？”


    男人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兴趣，他不顾鸡死活地拎着鸡脖子晃了晃。


    “小鸡，你从哪来？”


    “呕。”


    鸡脖子一歪，两腿一蹬。


    “鸡？你别睡觉啊！”


    “鸡？”


    “鸡！”


    男人不解地看向我，舔了舔嘴唇：鸡为什么不回答我？


    小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鸡从哪里来他不知道，但鸡一定是要进他肚子里去的。


    就在这时，巡逻骑士队伍举起的高度整齐、统一的火把倏地熄灭，只听“唰”的一声，螺旋石梯那儿吹来一阵妖风，阴冷感缠绕着所有人。


    “怎么回事？”


    “不会是亡灵来找我们索命了吧！”


    “队长！我们……”


    抓着我的男人脸色沉了下去，能滴出水那种。


    “别急！”


    他大呵的这声能把鸡耳朵震聋。


    骑士的队伍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可还没等他们重新点火，石墙后就冒出了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年。


    “他是谁？”


    “我知道，他是游戏里的暗影人！”


    “咔！串台了，兄弟。”


    少年的发丝似乎在闪着金灿灿的、星星般的光，少年手中似乎……还举着把闪着寒光的剑！


    “敌袭！”


    不知是队伍里的谁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本就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作为棋盘中的“车”，威廉的速度绝对是最快的之一，“车”棋能竖着、横着走无限步，比“兵”棋快了不知有多少倍！


    “车”不会给“兵”逃跑的机会，他将石中剑死死攥住，举在右腰处，紧接着直线冲了出去，他才是真正的离弦之箭。


    纵使盔甲再坚固，也阻挡不了带着棋盘世界规则的“车”，与这个身为神器的石中剑。


    “砰——哧——”


    随着数声巨响，巡逻骑士们倒地的倒地，为地板染红色的染红色。


    死伤无数。


    威廉尽管闭着眼，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想：只要不看，负罪感便能减少很多。


    身穿厚重盔甲的巡逻骑士们无一幸免，唯有那位骑士口中的“队长”，轻装上阵的男人逃过一劫。


    他的反应很快，在注意到威廉的一瞬下意识甩开我，轻盈地跳到走廊另一侧。


    “啪。”


    我被狠狠摔在地上，甚至差点被威廉碾过去。


    “神鸡大人！”


    威廉从石墙中拔出石中剑，下一秒，石中剑“嗡嗡”叫着飞回了我身边。


    “咳……”


    鸡呈“大”字躺在地上，要是拔掉鸡毛，定能清晰地瞧见鸡脖子上被掐出的鲜红色印子！


    “威廉……干掉……他……”


    不远处，那男人的眉头拧得像山一眼，他算是看明白了：合着那只表面人畜无害的小鸡竟是这胆大包天劫狱者的老大！小鸡跳出来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手下！


    佩服……佩服……


    男人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我刚才就该把那只鸡解决的！”


    他愤恨地哼道。


    不给男人继续叭叭的机会，威廉已经直直冲他撞了过来，那是个流星陨石般的头槌。


    男人摆出招架姿势，信心满满举起西洋剑。


    “来吧。”


    他轻蔑地笑了笑。


    威廉VS老兵！


    决斗开始！


    “砰！”


    威廉撞在监狱铁栏杆上，一秒不到，铁栏杆便全碎了。


    被困的光头犯人“桀桀桀”大笑，他一边嚷嚷着“我终于自由了”，一边疯了一样向城堡里冲去。


    男人的西洋剑竟斗不过威廉□□凡身的脑袋，竟被弹飞出去。


    “啪！”


    剑尖插在石板里。


    男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被威廉撞碎的铁栏杆，他龇牙咧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要是他刚才不闪不避，被撞碎的就是他……


    男人那张黝黑的脸上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不过经过刚才的过招，经验丰富的他也多少看出来些：少年虽说攻击速度很快，却在认准发向后无法改变，只要他足够灵活……便可完胜！


    “砰！”


    又是一声，威廉冲男人所在位置撞去。


    这次，他同样撞碎的是监狱栏杆，一只深棕色的三头怪兽从阴影里钻出来，嚎叫着冲了出去。


    男人灵活地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雕虫小技。”


    他勾起唇角，但是皮笑肉不笑那一类，看上去格外瘆人。


    “砰！”


    威廉第三次撞开监狱铁栏杆，一伙贼眉鼠眼的盗贼钻了出去。


    男人还是靠身法躲开了威廉的攻击。


    “砰！”


    “砰！”


    “砰！”


    威廉的攻击越来越急躁。


    魔兽、十恶不赦之人、恶魔……数不清的威胁趁两人战斗的间隙逃跑。


    眼看想要越狱的蛇妖将要从我的身上踩过去，我借石中剑的力气“唰”地靠墙站起来，浑身都在因无力而哆嗦。


    看战况，威廉的缺陷多半是被男人发现了。


    那家伙挂着嘲讽的笑，在监狱里跳来跳去，他在不断消耗威廉的体力，这样下去，只有一种结果——威廉力气耗尽倒下，男人不战而胜，


    “咳……咳……”


    就算身体难受到半步入土，我也必须做点什么！


    “石中剑。”


    我够了勾手指，轻声呼唤这传说中的宝剑。


    “我没力气……你抓紧我……”


    石中剑愣了一下：剑怎么抓住人？栀岿没事吧？


    “哎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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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合下……我……”


    气音断断续续。


    “嗡——”


    是石中剑在表示同意。


    又是一声“嗡”，石中剑飞到我的手中。


    “准备好……”


    我勾起一抹虚弱的笑。


    “我上喽……”


    问：一个战五渣怎么帮助深陷战斗的伙伴呢？


    问：一个连鸭都不甘杀的人怎么狠下心攻击活人呢？


    答：把兔子逼急了就行。


    当身体速度超越极限，赛过一缕风时，我在想：棋盘的力量的城堡中不受限制，威廉既然可以使用“车”棋的力量干掉敌人，我也可以用“马”的力量打敌人个出其不意。


    比灵活？


    那位老兵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棋盘世界中比“马”棋灵活！


    “唰——”


    其实我一直知道棋盘的力量怎么用，但因为“懦弱”，我不敢杀死生命，鲜活的生命……


    可我要是不使用棋盘的力量呢？


    监狱里的真正的怪物、恶人会被放走，我的伙伴会被巡逻骑士的队长杀死！


    就在威廉“砰”地撞在监狱最深处的牢房铁栏上，连火焰都烧不断的栏杆被他撞碎，狮头、羊身、蛇尾的野兽露出它狰狞的面容，紧接着喷出烧红整片天花板的火焰。


    它是奇美拉，古希腊神话中最为凶残的怪物之一。


    这只硕大的怪物大叫着，野蛮地用身体撞开监狱石墙，他在宣誓对失而复得自由的主权。


    男人暗骂：“该死……劫狱者的身体还没有被拖垮……”


    这位身手敏捷的队长已经来到了西洋剑旁边，就在他即将拾起武器之际……


    鸡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闪现至男人身后，连一点儿呼吸声也没有！


    “哧——”


    男人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心脏——心脏那儿怎么冒出个剑尖？


    “滴答。”


    “滴答。”


    男人跪在地上，他的头低着，双臂无力地垂着。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小丑先生的那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也瘫倒在地上。


    真残酷。


    耳边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命运的女儿找到了六六六与清野悠，刚汇合，她们就马不停蹄地来找我们。


    “栀岿！”


    “小栀子！”


    好像是她们更担心我一样。


    正好，勇者的五人小队再次凑齐，威廉也摇摇晃晃地来到我们身边。


    不论身边残垣断壁、尸山血海，我们五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为什么如影说六六六、清野悠在客房，她们却在监狱？


    “为……”


    我想问，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


    “如影她怎么会失忆……”


    六六六也很疑惑。


    “我们……”


    悠紧张地左顾右盼。


    “是不是搞砸了……”


    “……”


    命运的女儿拉低帽檐。


    命运说：不。


    命运说：这是故事早早设定好的一劫。


    “嗒。”


    那个被穿心的男人扒着石砖爬过来，指尖已经鲜血淋漓，他快要咽气了，放得很低的目光刚好能和倒地不起的我相撞。


    男人说：“谢谢你们杀死我。”


    六六六认出他了。


    “这就是带我们来监狱的骑士，他的手下想要阻止他，说：如影公主吩咐，带她们去客房！”


    “他不听，一定要把我们关监狱。”


    男人说：“这位小姐说得没错，那是因为我被一个叫潘多拉的女人控制。”


    “我……变成了黑棋……”


    话音落下，男人的身体逐渐虚化。


    “啪。”


    他变成了一颗灰色的“兵”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