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华夏院线联盟交流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幸福蓝海张伟那条“叛变”宣言给震傻了，一个个潜水装死，连个表情包都不敢发。


    沉默，在黑暗中发酵。


    终于，一个头像是一只金毛的男人，大地院线的孙胖子，小心翼翼地冒了个泡。


    “@幸福蓝海-张伟，老张，你……来真的？陆少那边……”


    张伟似乎就在等这句话，几乎是秒回，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豪迈。


    “陆少？陆少能给我们发工资吗？他的《都市狂飙》上座率不到20%，坑的老子底裤都快没了！我他妈再不自救，国庆档结束就得直接去天台排队！”


    紧接着，他又发了一条。


    “再说了，咱们是开影院的，又不是给他陆家当舔狗的！赚钱嘛，不寒碜！”


    “赚钱嘛，不寒碜！”


    这六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群里每一个院线经理的心上。


    是啊！


    去他妈的联盟！去他媽的人情！


    老子是要赚钱的！


    这一下，多米诺骨牌被彻底推倒了。


    【金逸影城-李总】：@幸福蓝海-张伟，张总说得对！我们金逸也跟了！明天先加排三场，看看水花！


    【横店院线-王总】：什么狗屁联盟，老子早就不想伺候了！明天我们横店全国影院，所有上午场，全他妈换成《这个男人来自地球》！


    【保利影业-赵经理】：卧槽！老王你玩这么大？行！你上午场，我下午场全包了！


    一时间，整个微信群，从刚才的死寂，瞬间变成了大型“比惨”现场。


    “兄弟们，不能再给陆鸣抬轿子了！他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还得自己掏钱给他刷锅！”


    “就是！谁跟钱过不去谁是孙子！”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顾彻导演的铁粉！谁也别拦着我给他排片！”


    之前还一个个对陆鸣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这位太子爷的院线经理们，此刻像是打了鸡血的公牛，纷纷调转枪头。


    对陆鸣的恐惧，在99.8%的上座率和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脆弱的就像一层窗户纸。


    一捅，就破。


    一场针对陆鸣和天星娱乐的背刺，正在这个深夜，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


    ……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将陆鸣从一个左拥右抱、票房破三十亿的美梦中惊醒。


    他烦躁地抓过床头的手机，看都没看就划开接听键，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扰的怒火。


    “谁啊？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陆……陆总！”电话那头，传来助理小陈带着哭腔的、惊恐万状的声音，“出……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陆鸣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小陈的声音都在发颤：“天……天没塌，但是……院线联盟塌了！”


    “什么玩意儿？”


    陆鸣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们……他们全都反了！”小陈的声音带着绝望，“幸福蓝海，金逸，横店，保利……几乎所有院线，都在刚刚发布了紧急排片调整公告！全……全都加排了《这个男人来自地球》！”


    轰！


    陆鸣的脑子里，像是被一颗炸雷精准引爆！


    他整个人都懵了，足足过了十几秒，一股滔天的怒火才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反了？他们他妈的都敢反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给我接！现在就给我接大地院线的孙胖子！”他对着电话咆哮。


    电话很快接通，陆鸣甚至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就破口大骂：“姓孙的！你他妈什么意思？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电话那头，传来孙胖子慢悠悠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哎哟，是陆少啊……不好意思啊，刚才信号不好，没听清……喂？喂喂？”


    “嘟…嘟…嘟…”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操！”


    陆鸣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他又拨通了金逸李总的电话。


    这次，对方倒是没挂，只是用一种极其官方、极其敷衍的语气说道：“陆少啊，真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关于国庆档后半程的战略部署……要不，您先忙？等我开完会再给您回过去？”


    不等陆鸣再说话，电话又被挂了！


    一个，两个，三个……


    他挨个把自己通讯录里那些院线老总的电话打了过去。


    得到的回复，如出一辙。


    要么是“信号不好”。


    要么是“在开会”。


    最让他吐血的，是那个第一个跳反的张伟，他甚至还笑呵呵地跟陆鸣“解释”：


    “陆少啊，您别生气嘛，咱们都是生意人，对不对？市场规律嘛，观众喜欢看什么，我们就排什么。您的都市狂飙上座率确实……有点不理想。我们这也是为了影院的生存，没办法的事嘛，您多担待？”


    市场规律？


    担待？


    去你妈的！


    当初收老子好处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谈市场规律？！


    陆鸣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背叛感，让他几欲发狂！


    他第一次尝到了被资本，被他最信奉的“利益共同体”，无情抛弃的滋味！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抓起桌上一个价值上百万的清代青花瓷瓶，狠狠地，砸向了对面的墙壁！


    “砰——哗啦！”


    价值连城的古董，瞬间碎成了一地齑粉。


    就像他那摇摇欲坠的尊严。


    ……


    与陆鸣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


    城中村，那间破旧的办公室里，周振华正享受着他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


    他那部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老年机，此刻正跟个烫手山芋似的，在一张堆满了外卖盒的桌子上疯狂震动。


    来电显示上，闪烁着一个个他曾经需要仰望的名字。


    “喂，孙总啊，这么晚还没睡呢？”周振华翘着二郎腿，靠在吱呀作响的老板椅上，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疏远。


    “哎哟我的周哥！您是我亲哥！”电话那头，孙胖子的声音谄媚得能滴出水来，“哥，之前是弟弟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那个……《这个男人》的拷贝，您看能不能……匀一份给弟弟我？价钱好商量！”


    周振华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孙总啊，这可不是钱的事儿。我跟顾导，那可是签了独家发行协议的。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啊。”


    他享受着这种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把之前受的鸟气，加倍奉还了回去。


    挂了孙胖子的电话，金逸李总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周爷！您是我亲爷！求求您了，给条活路吧！我们影城再排一天《都市狂飙》就得申请破产了！您就行行好，把拷贝给我们吧，我们愿意出三倍的保底费用！”


    一个又一个电话，像雪片一样飞来。


    那些曾经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把他当成行业笑话的院线大佬们，此刻一个个都跟孙子似的，变着花样地拍他马屁，求爷爷告奶奶。


    周振华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他甚至有点飘了，感觉自己就是电影之神，手握着整个国庆档的生杀大权！


    在挂断了第十八个求拷贝的电话后，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须得找个人分享这份狂喜，分享这份逆天翻盘的震撼！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顾彻带着浓浓睡意的、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振华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颤：


    “顾……顾老弟！是我！老周！”


    “出大事了！翻了！全他妈翻了！”


    “院线联盟那帮孙子，全都叛变了！他们现在哭着喊着求我要咱们的拷贝！一百万！大地院线的孙胖子，愿意出一百万买断我们一天的放映权！我们……我们发了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电话上。


    他已经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顾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何等的狂喜，何等的激动！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周振华愣了一下：“喂？顾老弟？你在听吗？”


    终于，顾彻的声音传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刚睡醒的调调。


    “哦，知道了。”


    知道了？


    就这？


    周振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热血瞬间被噎了回去。


    他不甘心地追问道：“不是啊老弟！他们都来抢食了！咱们现在怎么办？我们的独家合同……”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顾彻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让他当场石化，大脑直接宕机的话。


    “独家？”


    “周总，谁跟你说，我们签的是独家合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