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以他不是叫你喵，而是淼。”席棹不由得弯了眼尾，“也是，第三声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林呈淼也不好意思地笑笑：“乔伊斯之前是和国外期刊合作的，才到这边来没两年，他脾气有点怪，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不过拍摄上的事他只按自己心意，就连我也不能插手。”


    两人走出摄影棚，林善善拎着餐盒从过道那边的门进来，他正要过去接，就听林呈淼说：“席老师，您真的很厉害，今天是我当乔伊斯助手以来第一次没见他在拍摄过程中生气，之前不管合作对象的咖位大小，但凡对方不能完全理解拍摄概念或者不合心意，他肯定就要闹脾气的。”


    他想到那些有关omega腺体与标记自由的政策条例，心里有些颤动：“是这次概念选得明确。”


    吃午饭的时候林善善问起林呈淼的事，他按自己记忆里的说了。


    “诶，那会儿他能参加大雾的试镜说明他应该是有影视圈人脉的啊，怎么转行当了摄影师助手？”林善善把辣菜挪到自己面前，再把清淡的菜系都挪给他，“我看他外形条件也挺好的。”


    他看着那些鲜辣的菜系悄悄咽了下口水，最后无奈地吃起面前的白灼虾和蒸菜，十年如一日的味同嚼蜡：“作品才是演员的底气，没有好作品呈现到台前，对观众来说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普通人而已。”


    林善善悬着筷子眨巴眼琢磨道：“有人脉其实也可以像有些人一样硬让资本砸钱捧，就算是小成本或者干脆点做下沉市场也能捞到不少钱了，但他没那么做，看来他人本质挺好的。”


    下午两点席棹改完妆发，披着那件黑褐色风衣到了摄影棚，发现里面原本的道具积木已经被撤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雨林置景，树枝跟藤蔓似的绕在梁上，底下是一片片的苔藓地，还有没处理干净的潮湿泥土。


    “泥，抹上，胸口和腰。”乔伊斯边调试场地的灯光边指挥旁边几个置景组的工作人员。


    “席老师，衣服麻烦您自己拉一下。”


    他解开全部扣子，把风衣半褪到肩膀的位置敞着上半身以便他们动手，在泥接触到皮肤的时候被冰冷刺激的一抖。刚挖出来的新鲜泥土还带着十分的潮气，一贴上人体，那股凉意就直往里钻。


    “这样可以吗？”过了会儿有人问。


    乔伊斯皱着眉头打量，摇摇头说：“苔藓，再沾。”等他终于满意的时候，席棹整个上半身几乎被抹满，只刻意露出了锁骨和半侧腹肌。


    林呈淼走过来给他把那条choker重新戴上，还拿了枚同样冷色调的指环：“席老师您试一下这个尺寸合不合适。”


    他捏着指环转了一圈打量后才上手，试了三根手指，最后套在最合适的无名指上。


    “躺着，我俯拍。”乔伊斯指了指缠绕的树枝下面那块被苔藓盖满的位置说。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要的镜头效果，踩着一小块凸出来的石阶坐下，把头倚靠在树枝凹陷进去的位置放松身体。


    乔伊斯直接上手把风衣往两边挥开，抓着他的手抬起来放到腹部。“咔”“咔”的声音接连不断，镜头在他身上留下一张张痕迹。


    这一小组照片拍完后，乔伊斯看了看顶上打下来的光，让他站起身背靠树干仰头抬臂，张开的五指上那枚指环和颈部的项圈在镜头里交错重叠。


    审片的时候林善善拎着一壶养生茶进来，看到他满身的泥泞不禁好奇道：“搞这么野的吗？”说着也凑近一起看起来。


    照片里席棹的眼神清晰而坚定，里面透出来的野心和生命力比周围的背景以及身上的任何装饰都更吸引人。


    就在众人都为之吸引的时候，林善善突然出声：“这枚指环。”说着捏起他的手将其摘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是D家今年未公开的秋冬限定吧？”


    乔伊斯愣了下，用眼神询问旁边的林呈淼，“稍等，我马上去确认。”


    几分钟后林呈淼一脸愁容地回来：“是，刚前不久借到的，应该是给钟潇楠小姐拍九月刊准备的。”


    林善善眉头一皱不满道：“席棹身上有竞品的代言，我们不能戴着这个上镜，负责的工作人员都没提前做过准备吗？”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了，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刚才那些照片都只能作废不能登刊，好几个小时全白忙活了。


    乔伊斯提出：“换牌子，一定要。”林呈淼知道他这是一定要席棹戴指环拍的意思，为难地说：“不行，我刚才去看过了，这边准备的戒指类都有品牌冲突，只能去借私人设计师的或者小众品牌，还不一定有合适的。”


    而且这个点附近的棚就算有人也基本都在工作中，随便进去很容易引起保密条款方面的冲突，但如果再临时去外头借，能不能借到不说，拿到手也势必会耽误今天的拍摄进度。


    林善善语气不容置疑：“可以要，但不好意思，不能用会给我们席棹带来麻烦的品牌。”


    林呈淼夹在两人之间左看右看，最后做了决定：“我去借，如果二十分钟后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乔伊斯你就先拍别的镜头，不要让大家都空等着。”说完也不等乔伊斯高不高兴、作何反应，拔腿就跑了出去。


    “......”林善善拉着席棹到一边坐下，把养生茶塞到他手里，拿来毛巾给他擦掉身上的泥，“如果我早点来的话，你就不用空忙这么久了。”


    他伸手拍了拍林善善的肩安慰说：“没事，我之前也检查过但没看出来，要不是你了解，等登刊再发现麻烦就更大了，现在只是浪费点时间而已，不算什么。”


    林善善手心的脏毛巾被越攥越紧，抿着嘴唇忧心地抬头：“我也去想办法。”然后问一旁的乔伊斯，“只要质地颜色款式和那枚差不多的就行吧？”


    看到乔伊斯点头后，林善善站起身重新扎好头发，转身离开了摄影棚。


    十来分钟后，林呈淼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人还没站稳就满脸通红的激动道：“乔你看看这枚行吗！”说着举起手里的小方盒递出，“后面那个棚今天在做访谈，嘉宾是个年轻企业家，他正好有一枚差不多的指环，而且是私人设计师的牌子，没有竞品冲突。”


    乔伊斯接过打开看了眼，眼神瞬间就亮了，“试一下。”说着把盒子递给他。


    小方盒的深蓝色绒面摸着手感很好，他指腹摩挲着，看向卡扣上那个并不是很显眼的logo。


    和曾经那对蓝钻袖扣出自同一个设计师品牌。


    里面那枚指环本身是银黑色，但在灯光下银色更亮些，内里刻着稻谷似的一环接一环的图案。


    他取出指环上手，发现尺寸和自己的左手中指完全吻合。


    “太好了这能用！”林呈淼大松口气坐下，“这回可以放心拍了。”就在乔伊斯兴奋地站起来，其他人也准备就位的时候，他鬼使神差般开口问了句：“你说的那个年轻企业家，长什么样？”


    林呈淼给自己扇着风：“很漂亮，看着也就三十不到，而且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打开手机搜索框输入“宋氏集团CEO”，把跳出来的宋采舟照片转过去问：“是他吗？”


    林呈淼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他，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而且特别温柔，听到我和那边服化组的人说了原因以后主动提出帮忙的。”


    他垂眸看向中指上那枚仿佛与自己浑然一体的指环，伸手摘下。


    “诶？”乔伊斯和林呈淼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助理已经去想办法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他从来没有在工作中做出这样绝对主观的选择过，按照现在的情况，这行为在所有工作人员眼里看来和“耍大牌”没什么差别。


    但他破例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东西是宋采舟的，他不想戴着宋采舟的东西工作。


    那和曾经被用袖扣监视的屈辱太过相似。


    “呃，这。”林呈淼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进退两难。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林善善拎着一个包急匆匆的回来了：“席哥！我找到办法了！”她从黑武士包里掏出一小只袋子，袋子表面印着MW的米色印花，“之前米小少爷送来的这个款式和风格都挺接近的。”


    绒袋翻开，里面是一枚银灰色的素戒，波浪形的纹路和指环边缘共同连成了莫比乌斯环，在素环的底层嵌着一圈白玻璃种翡翠。这是米茸的第一件公开作品。


    乔伊斯凑近了看，对此也很满意，松口说：“这个，也行。”


    两枚指环摆在眼前，选择权只在他一人。


    席棹毫不犹豫地向林善善那边伸出手，米茸送的指环和食指尺寸很贴合。“麻烦把这个送还给那位先生。”他把方盒啪的一声合上塞到林呈淼手里，又转头对乔伊斯说：“我没问题了，重新开始吧。”


    相距不过十来米的棚里，宋采舟手里拿着小方盒，把玩着转了几圈，有些好奇地问：“是没派上用场吗？我以为这个能帮到你们。”


    林呈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您这个和拍摄概念挺吻合的，只是那位老师本身好像不是很喜欢，所以选了另外一款。”


    “他......选了别人的，是吗？”宋采舟捏着咖啡杯柄的手指使了点力，却仍旧笑着问，“真可惜，我能知道我的这位设计师朋友输给了怎样的对手吗？”


    林呈淼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听他助理的称呼是米小少爷，从收纳袋上的印花看来，应该是哪个珠宝设计世家的朋友吧。”


    “多谢告知。”宋采舟微笑着目送人离开后，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枚指环，眼里的落寞几乎凝聚成池。


    “你宁愿选他，也不接受我的好意。”


    *


    七月中的时候气温已经突破了三十度，席棹的最后一项九月刊拍摄地点选在了一片群岛上，于是他索性给整个工作室放假，带着大家一起度假去了。


    落地后没多久，乔颖检查邮箱时发现了一封酒会邀请函，发送方是这次合作杂志社的总编。


    “陈总编知道了这次的拍摄地点，说正好附近一座私人岛屿上的酒庄过几天要开品酒会，她想请你过去参加。”乔颖仔细地核对邮件里的每一个字，同时让林善善尽可能调取更多附近有归属岛屿的信息。


    “她的意思是这次酒会是不对外公开的，邀请的也都是交情比较深的朋友，不用担心有别人混进去。”乔颖说着抬头望向他，“看样子她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你拉近关系，出手果断算盘也打得精，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力压其他业内前辈坐上这个位置。”


    “你的意思呢？去还是不去。”


    他看向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走过去拉开了门，海风裹挟着水果的些许清甜气息吹进室内。


    在国外发展的那些年他从不参加国内的任何活动，当然也包括以个人名义来邀请的，这其实已经变相切断了除温晟贤马迹鸣等人以外的人脉，而这次他拿到大满贯彻底镀了金回国，在像陈沢容这样的人眼里看来就是行走的吸金器，想办法拉近关系是人之常情，机会当前不闻不问才不合理。


    想到自己转型幕后的打算，他有些动摇。


    这时候林善善说：“有了，群岛往东不到八十公里左右有一座未公开标注的小岛，卫星图像显示归属权是十年前变动的，查不到主人信息，应该是申请保护了。”


    乔颖看着他等他的决定。


    “回复她，就说我很乐意。”“OK。”


    为了契合主题体现成片的质感，拍摄期间席棹并没有使用防晒产品，短短几天下来身上就黑了两个度。


    陈沢容亲自开着快艇来酒店沙滩接他的时候，他正因为要不要化妆和乔颖展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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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你也不知道那里都有谁，收拾总比不收拾好，万一有很在意这块的，场面上也算过得去。”


    “我觉得没有必要，陈总监说的是有交情的朋友，又不是纯粹的生意伙伴，弄得太刻意反倒容易起反效果。”


    他穿着身宽松的衬衣和裤衩，随性地敞着晒成小麦色的前胸，边上是陷入两难频频用眼神向乔颖求助的化妆师。


    “席老师说得对，只是一次朋友间的聚会，弄那么正式就没意思了！”陈沢容笑着大喊，伸平双臂转了个圈展示自己身上的明黄沙滩裙，“乔前辈就放心交给我吧！”


    乔颖看着日光下的明艳女人，暗叹口气挥手让化妆师先离开了，“陈总编，我们席棹酒量一般，麻烦你多照顾了。”


    “保证给前辈你安安全全地送回来！”说完陈沢容冲他招手喊道，“席老师！来吧！护目镜我这儿有！”


    四十来分钟后，两人下了艇，陈沢容朝他伸出胳膊示意：“能让席老师做我的男伴真是太荣幸了，我和你年纪差不多，在这儿叫我名字就行，不用拘束。”


    他笑了下，抬手让其挽住自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小姐。”


    品酒会现场布置在岛上别墅区中间的大草坪上，算上各自带的男伴女伴总共也就不到十号人，让他意外的是，最后进来的竟然是范正仁。


    “席棹？”范正仁揽着位年轻男孩的腰走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神情游移不定，支吾道：“我都不知道你也被邀请了，真是好久不见啊，这不干一杯可说不过去。”说着用手肘戳了下身边男孩的腰。


    陈沢容笑着拦住男孩伸来的手，对范正仁道：“不好意思啊范导，席棹是我邀请来的，您这杯酒我来替他喝。”然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范正仁打量的疑惑目光一闪而过，笑笑说：“陈总编好酒量！既然是你请来的伴，那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等两人走远后，陈沢容啧了声撇撇嘴道，“这家伙自从前些年撞大运后改行搞投资去了，现如今都能混进这样的场合里来，真是好手段。”


    他有些惊讶陈沢容在自己面前的毫不掩饰，挑眉说：“陈小姐似乎对范导印象不怎么样啊？”


    “他要是个低调稳重的人谁会对他有意见，偏偏行事风格越来越像个暴发户，一点文艺工作者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陈沢容摇晃着空酒杯，意有所指：“他身边的小孩儿可是每回都不带重样的，而且越来越年轻，是真不怕哪天进去。”


    这些个八卦传闻在圈子里流通时间也不算短了，陈沢容才上任总编位置没两年，听到的关于范正仁的便都是这些桃色绯闻，想对其有个好印象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会来，不用管他，其他几个人我基本都认识，不是和他一个路子的，你放心。”陈沢容似乎是怕他多想，特意解释道，“走吧，等会儿就开始了。”


    品酒会的流程办的中规中矩，甚至略显仓促，特别是主持人似乎对这次活动准备得并不充分，好在其本身就是受邀前来的“朋友”，漏了怯大家开起玩笑来也都在分寸内。


    一共只有四款主题酒，盲猜的娱乐环节也显得没那么必要了，所以大家更多的是聊聊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能碰上搭腔的话更是一下就起了兴致。


    “诶，说起这个影视盛典增加奖项类别，那肯定是你们娱乐圈的人更了解，范导有什么内幕消息吗？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来听听呗。”


    范正仁尴尬地一笑，把玩着男孩的手说：“我都离开那行好些年了，不如......问问席棹吧，人大影帝在这儿坐着呢。”


    众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转向他。


    他扫了眼范正仁，笑道：“你们知道的，我前不久刚回国，对国内的这些情况还不是很了解，问我就算是问错人了。”


    这倒也是实话，但不免有人因没能满足好奇心而失落，见状他只好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口气把剩下的几种混了喝了，放下杯子的时候被喉间充斥着的浓重味道熏得差点睁不开眼。


    “抱歉了各位，这就当我败兴的赔罪吧。”


    陈沢容无奈地看看他，又因为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所以不好劝阻，剩下几人倒也没为难，只说：“席大影帝好酒量！”“不愧是归国派啊，这种酒也能当水喝，豪爽！”“来来来咱们也算是第一次见面，还没正式恭喜过你拿到大满贯呢，这杯我也干了。”“娱乐圈的事我是不懂，但你以后要是遇着了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就乐意和你这样爽快的交朋友。”


    几人打着圈灌他，完全不在意场上还有各自的伴儿，显然是拿准了这些人不敢往外透露半个字。


    即便酒种是同一款，但谁也架不住这样轮番的喝，偏偏以后转型等于半只脚踏进资本圈子，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助力甚至合作伙伴，他不想拂了他们的兴致，自然只能全盘应下。


    最后是陈沢容委婉地拦了下说：“席影帝的酒量有多好我是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我邀请来的人被你们几个灌得不能陪我聊天了，你们今晚谁都别想好睡。”


    几人这才哈哈笑着收手，各自歪歪扭扭地坐下。


    陈沢容扶着他滚烫的手说：“没事吧，我带你去洗个脸。”他晕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努力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不那么飘忽。


    水声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席棹把脸埋进清凉的水池里，半天才抬起来。


    左手边递来一块方形素帕，他浑浑噩噩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心想着陈沢容刚才不是说去给他拿解酒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等他现在有些迟钝的脑袋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就近在咫尺的传进耳中。


    “你以前，从不会喝成这样。”


    他倏地扭头，用力过猛导致的天旋地转间看到的，是宋采舟眉心微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