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重起初觉得边危村落这索嗣节的习俗荒谬至极。


    村里的女子随意招揽外来男子只为求子，这完全颠覆了他来自地球的认知。


    爱情与婚姻在他们面前似乎毫无意义。


    但在查阅藏经阁资料后，他又不得不理解这残酷习俗背后的逻辑。


    对抗巨兽巨化的有力武器是“人气”，用中国古话就是人的阳气。


    边危村落的存在正是为了以聚集的活人阳气镇守安全阵边缘。


    大量边危村落围绕在安全阵周边，确保了安全阵的边界稳定。


    边村为了保证人口数量，又避免近亲繁衍，索嗣节就成了不得已的手段。


    理解归理解，阎重绝不接受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


    随沈烬登时暮光号后，他回到十人铠仆宿舍。


    因昨日露一手废了刘振兴的威慑，现在再没有不长眼的铠仆敢招惹他，这一夜总算睡得安稳。


    第二天铠师们全都前往黑松村赴会，铠库空无一人。


    进行日常维护的铠仆们都议论纷纷，脸上写满对索嗣节的羡慕。


    这就像远洋水手终于得以靠岸猎艳，而不允许下船的人，则只能望岸兴叹。


    唯有阎重毫无兴趣，草草维护完少爷那具胃土雉6式·强攻壹型丙级巨铠后，便回房温习功课。


    晌午时分，因厨子们也跑去参会，食堂只剩帮厨，这些帮厨平日里做出的饭菜众人均难以入口。


    阎重索性占领了后厨亲自动手，以普通食材整治出一桌美味，引得众铠仆与船员纷纷口水横流。


    他干脆招呼众人帮忙，热热闹闹地置办起暮光号上的内部宴席。


    众人饮酒唱歌、表演拳助兴，一时欢声雷动，竟不输村中盛会。


    阎重眼下成为焦点，众人纷纷祝贺他觉醒异能，可以跻身更高一层


    不管这里面是有心还是虚意，他都一并笑纳。


    都是底层社畜，谁没有个一飞冲天，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席间他似乎瞥见门边一道黑影，揉眼再看却空无一人，只当是自己眼花。


    热闹持续至午后，他索性睡个午觉、


    一觉醒来天已漆黑，他道阳台上远望，村中篝火熊熊，索嗣节正达高潮。


    阎重耸了耸肩再次回到自己宿舍。


    不久，黄启洲微醺而至，脚步虚浮地闯进来：“嘿，阎重你小子怎还躲在船上？猎头都准你下船了，怎么不去索嗣节啊？”


    阎重避重就轻答道：“我就一铠仆，还是算了吧。”


    “屁话！你可是我哥们，快走！”


    “没兴趣。”


    “装什么蒜啊？以前你不是总抱怨没机会开荤吗？我特地跑来这破地方不就为替你破戒？”


    阎重毫不留情揭穿他：“你不是为泡妞来的么？”


    黄启洲一拍他肩膀：“狗屁！这不用花钱就能让你脱单的地方，不就只有这儿了吗？”


    见阎重仍不为所动，他又道：“那黑皮村姑见不到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你就忍心？”


    “少爷，我们才认识两天而已。”


    “哈哈，我刚才恩赐的村姑，见面还不到半个钟呢！真不去？”


    阎重摇头：“不去。”


    “长老们可下了死命令，边村规矩不能坏，她今晚必须选个人。你不去，她就得跟别人睡了。”


    阎重想说不。


    但他脑海中闪过青墨玄细致照顾他的模样，和她望来的期待眼神。


    他明白这规矩沉重，沈烬与少爷都看出了她的心意。


    她大概与其接受陌生人，不如自己吧。


    然而来自现代的灵魂，终究难以屈服于此种陋习。


    黄启洲见他犹豫，再拍他肩：“我可还要回去跟那村姑打下半场呢？你可要想清楚，最多半个钟，你不去，就真换别人了。”


    望着少爷晃悠离去的背影，阎重咬牙倒头蒙上被子。


    “我是新时代接班人，绝不能向这封建陋习低头。”


    话虽如此，其实他还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的。


    回来的路上，沈烬那老狐狸一边劝他去供嗣，一边又暗戳戳地提醒他，供出的子嗣可就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仿佛就是想要他过去，但是又不能跟人家发生什么。


    “这特么都成什么事？老狐狸是把我当工具人吧？”


    “难道……是为了青墨玄？”


    他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毕竟自己才穿越过来，很多人物关系并不清楚，无法了解他们的动机。


    既然想不明白，不如不想，还是把那下去的念头抛一边，蒙头大睡最简单。


    他在蒙头，而在船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夜色如墨，笼罩着黑松村。


    广场上篝火熊熊，燃烧的黑松木噼啪作响，


    松脂与烤菌猪的香气混合在空气中，驱散寒意，也点燃了某种压抑而炽热的气氛。


    黑松村一年一度的索嗣节正在进行。


    广场中央的矮台上铺着最好的巨兽皮，村中最年长的嬷嬷们端坐其上，眼神锐利而平静。


    她们身旁的木桌陈列着村中特产：巨大的菌猪头、堆成一人高的黑松露，以及殷红如血的红松酒。


    村里的女人们，只要成年，无论年纪，只要符合无子或子嗣年过五岁的条件，都出现在了这里。


    她们都换上了最好的衣裳，发髻一丝不苟，甚至用红曲菌描红了唇颊。


    这群女子用大胆而审慎的目光，扫视着场内的男人，


    她们低声交换着对那些男人的体格、异能或巨铠战力的评价。


    这是她们白天一天的观察、交流以及打听得来的情报。


    边危村落的村民们没有被征召的话，终生不得离开村子。


    他们承担着镇边守阵的职能，哪怕是外来加入的，不论自愿亦或者刑罚原因来此，都一样不能离开。


    索嗣节是他们延续血脉与村落繁荣的重要方式。


    对于领主，甚至是各地城主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他们通常都会派遣专员参与和主持这个节日。


    此时代表着东旭城城主的燕无算就跟着村子坐在矮台的中央。


    如今索嗣节已经进入了尾声，四十多个木桩凳，已经空得七七八八。


    还坐着的女子，则依然在矛盾地选择自己今晚索嗣的对象。


    按照规矩，女子选定了目标后，便会拿起盛满了红松酒的碗，端到那个男人的面前。


    一旦男人接过酒并喝下，就意味着成接受她的索嗣。


    摔碗意味着将自己的子嗣提供给边村，与本人再无瓜葛。


    随后两人牵手进入后方的恩房。


    在剩下的几名女子中，一身短裤背心，黑珍珠般肌肤在火光下流转光华的青墨玄格外显眼。


    她面前堆了十几个刻名的空碗，那是男人们对她有意的信物。


    却都被她以沉默和腰间那柄镶宝石的弯刀拒绝。


    这把刀，本是她想送给阎重的。


    每多一个碗，老村长的脸色就沉一分。


    规矩不可破，若时限前她不主动选择，村长就将会为她指定一个男人。


    青墨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一次次望向暮光号的方向，心中罕见的焦躁蔓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她想起阎重，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铠仆，却敢为素不相识的人断后直面丙级巨兽。


    当年他的父亲亦是如此，随后被村长所救。


    暂居村子，认识了她的母亲，


    这才有了她。


    对于这种英勇之辈，她一直都是很钦佩的。


    而这个铠仆并不强大，面对丙级巨兽的时候，甚至还是第二次着御巨铠。


    两次之间间隔不足一天！


    他给的或许不是最多的，却是他所能给出的全部，那可是性命相托的承诺。


    中午她偷偷溜进暮光号，看见他成为众人焦点，那并非依靠异能，而是与他人的分享与尊重。


    “这样的男人，才是我青墨玄该选的。”她想道，“也是这黑松村应该增添的下一代！”


    然而时辰将至，后方的村长低声道：“青儿，追随苏琴小姐让你开阔了眼界，却也让你有了丢掉了我们作为边民该有的自觉。”


    “如今春宵苦短，你既无法选择，就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吧。”


    青墨玄知道村长属意之人。


    那是赤晷猎团一个强壮铠师。


    可那人连直视她眼睛都不敢，被她拔刀恐吓，吓得直接拔枪。


    “温室猪”，她在心底嗤之以鼻。


    但她似乎别无选择了。


    “去吧，青儿。”村长命令道。


    一声轻叹，她终于端起那碗血红的酒。


    然而就在她步下矮台瞬间，目光忽然捕捉到人群中一张消瘦脸庞。


    已经来到那男铠师面的她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那人走去。


    那正是姗姗来迟的阎重。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酒碗递到他面前，声音如发布狩猎命令般不容置疑：“喝了它！”


    然而尾音一丝几不可察地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以及被害怕被拒绝的结果。


    阎重顿时成为全场焦点，特别是那个差点就能喝上青墨玄的酒的铠师。


    他认出来，那是铠仆班班头刘振兴伺候的少爷刘显昊。


    如果嫉妒能射出红色电晶射线。


    他毫不怀疑这位少爷能把他射穿。


    不过，那又如何？


    阎重咽了口口水：“中午的菜有点咸，我口渴了。”


    说着他一把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