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北方除夕夜的街头。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怎么能因为没钱就把我们孤儿寡母的给赶出来！”


    “妈，我冷。”


    “等见到你姐姐就好了，她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等拿到钱妈就能带你去医院治病了，小文你再……”


    望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儿子，‘忍一忍’三个字，许薇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昨天早上活蹦乱跳出去玩的儿子，非要去村前那条河上打出溜滑，结果掉进冰冷刺骨的河水。


    虽说儿子已经40岁的人了，可因为早年间受过刺激导致智商停留在8岁，他爬上岸也不知道赶紧回家，就这么在外面冻了一整天，晚上回家就发了高烧……


    赶紧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是急性肺炎，光是急救就花光了许薇的积蓄，至于住院？得先交钱才让住院！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许薇只能用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了车票带着儿子来京市，想着找多年未见的养女借点钱看病。


    但养女住的小区没有业主同意不让进，她就这么抱着儿子等在街头，从早等到晚……


    “爸，妈，祝你们新年快乐！”


    马路对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话声。


    许薇浑身一颤，没有光彩的双眼慢慢睁大，视线下移，看向马路对面。


    一家三口从高档小区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说话的女人穿着貂皮大衣，笑容温婉，正是许薇的养女！


    男人即便已经年迈，一身气质依旧儒雅，戴着瓶底厚金丝眼镜……


    “林民生？”


    这分明是她死了40年的丈夫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薇又看向挎着林民生胳膊的年长女人，穿金戴银，一身喜气的大红羽绒服，长得竟和养女有几分像！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她的丈夫根本没死在当年那场泥石流里，而是假死脱身，跟他的白月光私奔了！


    许薇收回视线，看了看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咽气的儿子，再抬头看看对面的一家三口，眼神中有火焰在烧。


    她猛然站起来：“林！民！生！”


    朝着马路对面一家三口冲了过去。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雪夜。


    没等许薇跑到马路对面，就被驶来的轿车撞上了天！


    刚走出小区大门的一家三口，被这突如其来的车祸惊了一下。


    “从哪儿跑来的乡下人？咦，脏死了！”


    “大过年的怎么遇上这种晦气事儿？”


    “哼，过马路也不看车，真以为这是自家客厅呢！活该被车撞！”


    ……


    “我这是重生了？！”


    被车撞到的腹部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许薇看向桌面的红边框镜子，镜中倒映着一张女人的脸。


    黯淡无光的皮肤，低垂的眉眼，处处都充满了被生活浸染透彻的疲惫。


    这是30多岁的她。


    许薇视线从镜子上移开，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小房间。


    发潮的黑色水泥地面，老粗布的牡丹花纹床单，低矮的书桌上堆满了极富年代感的书本。


    这里是瑞城机械厂分配给她的房子！


    视线触及到桌面上的高考复习资料，许薇更是呼吸一滞。


    等等！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许薇赶紧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巴掌大小的可撕日历上显示：


    【1978年3月3日】


    许薇死死咬紧牙关，打死她也忘不了这个日子。


    1978年，顶着身边人的不理解，她以36岁的高龄报名参加今年的高考。


    同样参与这届高考的还有她的亲生儿子和养女，三人都在瑞城二中借读。


    就在3月3日这天！


    班里办了一场作文测验，不知怎地，她的作文内容居然跟养女的作文撞了！


    由于养女先她一步起来念作文，以至于别人都以为是她抄袭了养女的作文。


    也正是因为这场小测验，导致后面高考的时候，她跟养女的作文再次撞了，大家自动将她打成抄袭。


    全程没有任何人起疑，毕竟同学们老早就认定她是惯抄。


    许薇死死咬紧牙关。


    她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不想再因为抄袭一事，被人以人品不端为由举报到厂里，铁饭碗的工作丢了，分配的房子也被收回……


    而真正抄袭的养女呢？


    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顺利进入京市上大学，毕业分配到了京市的好工作。


    一想到上辈子临死前见到的那一家三口，许薇喉间满是血腥味儿，恨不得呕出血来！


    什么一家三口？


    那三人分明是她的养女，她的亡夫，以及亡夫那早早嫁人的白月光！


    原来，养女是亡夫白月光的亲生女儿！


    对于此事养女说不定早就知情，只有许薇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把养女拉扯大，完全不知道养女早就背着她认了亲妈。


    这一家人吸她的血，敲她的骨，靠着她的托举，在京市安家落户……简直无耻至极！


    强烈的仇恨，刺激得许薇双目赤红。


    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次。


    这辈子她只想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谁也别想来道德绑架她！


    “李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妈结婚啊？”


    堂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就是儿子许从文笑嘻嘻的声音：“我可就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了！”


    另一个成熟的男声：“这个……结婚的事情，还要问过你妈的意见，不急不急。”


    “那李老师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哦，我弄到了几份冀省高考的满分作文，想着先送过来给许同志看看，希望她能在今天课上测验的时候拿个高分。你小子可别把这事儿往外头说哈。”


    “嘿嘿不会的，李老师偷偷跟你说个秘密，我属意的后爸人选就你一个！我一定劝我妈早日接受你！”


    “呵，你小子！我要是将来真能跟你妈结婚，你还是我们的小媒人了，还真得请你喝杯喜酒呢。”


    听着这熟悉的对话，许薇尘封的记忆揭开。


    因为她报名参加高考的事情，厂里给她开了介绍信可以去高中随班听课，加上她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破例让她带薪借读。


    不过，许薇不想搞特殊害得工友们多干活，为了兼顾工作与学习，她让厂里给她排了夜班，这样白天就能抽出一半时间去学校上课。


    她借读的二中是瑞城最好的高中，等到了高三一班，她惊讶地发现语文老师李成祥还是个老熟人。


    大嫂曾给她介绍过多个相亲对象，其中就有李成祥。


    当时她迫于无奈跟李成祥见了面，许薇当面讲清楚她没有成家的打算，两人便没有再往来。


    没想到这次借读她会被分到李成祥带的班级，再次见面后李成祥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于是对她展开了猛烈追求。


    不过……随着后来闹出她抄袭养女高考作文的事儿，她因此声名狼藉，李成祥也和旁人一样疏远了她。


    砰砰——


    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李成祥彬彬有礼的声音，“许同志你醒了没？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许薇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到情绪平稳这才起身迎接。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少年人，一米七几的个子，长得和许薇有三分像，有着年轻男孩所独有的清隽秀气。


    是她的亲生儿子！活着的许从文！


    许薇好不容易平稳下的情绪，又重新激荡起来。


    一股强烈的冲动袭来，迫使许薇上前一把抱住了许从文！


    “小文……”能看到活着的你，妈真的很高兴！


    更多的话，许薇因为哽咽无法脱口而出。


    早年间，她在南方的边陲小城认识了比她大3岁的亡夫，结婚不到一个月亡夫就因救人死在了泥石流里。


    许薇为了离开这个伤心地，干脆选择回城，没多久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怀孕了！


    孩子是亡夫的。


    当时许薇硬是不顾全家人反对，选择生下亡夫的遗腹子，给他起名许从文，一点点地拉扯大。


    母子俩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儿子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此刻紧紧相拥，终于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许同志。”


    紧跟着走进屋内的李成祥，感慨出声：“你们母子俩的感情，还真是……够热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