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文圣的疑惑

作品:《剑来:我开杂货铺,齐静春求我出山

    中土神洲,文庙。


    此地不见香火鼎盛,唯有浩然气充塞天地。殿内一老者,须发皆白,身穿朴素儒衫,正垂眸看着一卷来自东宝瓶洲的密信。


    老者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要在心中掂量许久。


    信上所言,匪夷所思。


    一个叫林安的年轻人,居于大骊京城,无修为在身,却屡现神迹。


    老者身旁,一位中年儒士忍不住开口:


    “师尊,此人行事,霸道酷烈。那灭神露与域外杀伐之景,与我文庙教化之道,背道而驰。此信,是否言过其实,被妖人蒙蔽了?”


    老者,文庙亚圣,缓缓将密信放下。


    “我在意的,是此人言行背后,那些闻所未闻的‘道理’。”


    老者伸出枯槁的手指,轻轻点在信笺的末尾。


    “林安曾言:‘规矩太多,活着真累’。”


    中年儒士一愣:“此话……有何深意?”


    “你我皆是规矩中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一样离得开规矩二字?我文庙更是天下规矩的源头之一。”


    老者收回手指,叹了口气,“可此人,却能站在规矩之外,俯瞰规矩,言其‘累赘’。这等心境,要么是狂悖无知的疯子,要么……是早已跳出樊笼,视天地为棋盘的真正大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


    “不说他了。前线战事又起,陛下催促的那批兵书策论,抄录得如何了?”


    中年儒士面露难色,躬身道:“回师尊,已组织了三百名顶尖刻工,日夜不休。但一部《武经总要》,卷帙浩繁,图文复杂,穷尽心力,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刻印出第一批。且人力抄录,错漏难免,耗时耗力,所费甚巨。”


    这才是老者真正的心病。


    文庙之责,在于教化天下。


    可知识的传播,却被这最原始的手段死死束缚。


    一部圣贤经典,从文庙传到一洲一国,往往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期间的损耗、错讹,更是难以计数。


    无数道理,就这么被锁在了高阁之上,无法真正惠及众生。


    老者沉默了许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然。


    他缓缓站起身。


    “备车。”


    中年儒士大惊:“师尊,您要去何处?”


    “去一趟东宝瓶洲,大骊国。”老者看着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山河,


    “我不去看他的杀伐手段,也不去探究他的来历根脚。我只想当面问他一个问题。”


    “一个……关于教化,关于传播的,道理。”


    ……


    听竹王府,林安觉得最近的日子有点不对劲。


    崔瀺不来了,皇帝也不来了。


    连带着那些想求取“神物”的王公贵族,也都销声匿迹。


    整个王府,清净得像座坟。


    这让他心里非但没有踏实,反而更加发毛。


    暴风雨前的宁静,懂不懂啊?这帮老阴货,肯定又在憋什么坏!


    “妈的,把他们给吓着了吧?”


    林安躺在藤椅上,一口可乐下肚,心里七上八下,“还是说,上次放的科幻片,有什么地方穿帮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崔瀺来了。


    “先生。”


    “有屁快放。”林安没好气地道。


    崔瀺苦笑一下,直起身子,沉声道:“中土文庙,亚圣张夫子,已动身前来京城。”


    “谁?”林安一愣,没听过。


    崔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解释道:


    “文庙,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这位张夫子,便是当今文庙地位最崇高的大人物之一,与我家先生是同辈论交的存在。他……是为先生您来的。”


    林安手里的可乐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文庙?圣人?


    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思想、教育、宣传部门的一把手吗?!


    “他……他来干什么?”


    “不清楚。”崔瀺摇头,“只说,想与先生‘论道’。”


    论个屁的道!


    三天后,听竹王府,一间最朴素的待客厅。


    林安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文庙亚圣。


    没有想象中的宝光四射,没有浩然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胡子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眼神温和,像个邻家教书的老先生。


    可林安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


    老者在打量他,林安则低着头,研究着自己茶杯里的茶叶梗。


    许久,老者终于开口了,声音温润,不带一丝火气。


    “老朽此来,不为他事,只为心中一惑,想请教先生。”


    林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不敢当,您说。”


    “敢问先生,”老者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


    “欲传大道于天下,何其难也?圣贤之言,经典之作,锁于高阁,困于一隅。抄录之难,传播之艰,耗费无数人力心血,却依旧错漏百出,事倍功半。此困局,先生以为,可有解法?”


    问题一出,林安愣住了。


    他想过对方会问什么天道,问什么长生,问什么神仙鬼怪。


    万万没想到,问的居然是……书籍印刷和传播的问题?


    这不就是古代生产力低下的技术问题吗?


    林安脑子飞速转动。


    他一个现代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他不能直接说。


    他得装。


    他沉吟了许久,久到崔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你们,方法用错了。”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愿闻其详。”


    林安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沾了点茶水,画了一个方块。


    “你们现在印书,是一整块木板,把一页书的内容,完完整整地刻上去,对吧?”


    老者点头:“然也,此为雕版。”


    “这块版,印完了这本书,就废了。下次要印别的书,还得重新刻一块新版。是不是?”


    “理应如此。”


    “笨。”


    林安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想给自己一巴掌。


    对面坐着的可是圣人啊!


    然而,那老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更加专注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安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道,是活的。字,也是活的。你们却用死的法子,自然事倍功半。”


    他一边说,一边用茶水在桌上画着。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字都刻死在一块板上?”


    “把常用的那些字,比如‘之乎者也’,‘天地玄黄’,一个个单独刻出来,做成一个个小方块。就像……棋子一样。”


    “排版的时候,需要哪个字,就从一堆‘字’里面,把这个‘棋子’找出来,排在一块铁板上。一篇文章排满了,刷上墨,拿纸一盖,一压。”


    “唰,一页就印好了。”


    林安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最关键的是,”他放下茶杯,看着已经呆住的老者,说出了核心,


    “这一版印完了,把铁板上的那些‘字’拆下来,洗干净,放回原处。下次排别的文章,这些‘字’,还能用。”


    “一个‘字’,可以用无数次。一本‘书’,可以由无数个‘字’任意组合。”


    “这样,不比你们一页一页地死刻快啊?”


    “死的版,活的字。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林安说完了。


    崔瀺站在一旁,已经完全听傻了。


    他听懂了林安说的每一个字,但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些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而那位文庙亚圣,张夫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片被茶水画得乱七八糟的痕迹,浑身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活字……


    活字……


    是啊!为何他们就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