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保姆车内一片静谧。


    苏晚晴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在她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直播已经结束了，但她的心，却比直播时跳得还要快。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下午的每一帧画面。


    那个蹲在破旧出租屋里，吸溜着白水面的男人。


    那个抱着吉他，眼神清澈，唱着“骑士的吻给错了人”的男人。


    那个面对五十万天价，只为了一碗快坨掉的面而嗤之以鼻的男人。


    懒散、神秘、才华横溢、视金钱如粪土……


    无数个矛盾的标签，在她心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形象——江旗。


    一个她以“契约”为名，自以为掌控在手，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名义上的丈夫。


    王姐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商机”的光芒：“他就是个行走的爆款制造机！只要我们稍加包装，他绝对能成为下一个顶流！到时候，你们这对‘天神CP’，能把整个娱乐圈的商业价值都吸干！”


    “不。”苏晚晴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


    “什么？”王姐愣住了。


    “我说，不签他。”苏晚晴转过头，清冷的凤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经纪人，“王姐，你不懂，他……不会同意的。”


    一个连五十万都看不上，只想回家吃面的人，会在乎什么顶流，什么商业价值吗？


    把他签进公司，用合同捆绑，用通告压榨，那不是在成就他，而是在毁灭他。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抱着吉他，浑身散发着光芒的男人，会变成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商品，苏晚晴的心里就一阵烦躁和抵触。


    王姐还想再劝，但看到苏晚晴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但是，你总得跟他联系一下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俩……”


    苏晚晴沉默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用过的聊天框，上面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她发送的那条冷冰冰的“协议通知”上。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她想问他，那首歌是写给谁的？


    她还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和“谢谢”。


    可这些话，在指尖盘旋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了三个字，发送了出去。


    【你在哪？】


    与此同时，京州市某个喧嚣的城中村网吧里。


    “网管，开台机子！再来桶泡面，加根肠！”


    江旗把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前台上，熟练地喊道。


    他当然不会在家里那台开机需要一分钟，打开网页全靠缘分的二手电脑上“搞事业”。


    直播赚的人气不能当饭吃，但“过目不忘”的技能，却可以。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网吧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里烟味最浓，但也最安静。


    电脑开机，他无视了右下角弹出的各种游戏广告，直接打开了“八猫中文网”的页面。


    这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网络小说平台。


    他注册了一个作者账号，当输入笔名时，他想了想，敲下了四个字——


    【天蚕毛豆】。


    致敬一下原作者，顺便也符合自己“躺平”的气质。


    然后，他戴上那副油腻腻的公用耳机，双手放在了同样油腻的键盘上。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每一个情节的转折，都分毫不差。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噼里啪啦”声，像是一场急促的暴雨。


    “斗之力，三段！”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心向道，道阻且长，虽死不悔！”


    一句句经典台词，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在他的指尖下，跨越时空，降临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网吧里人声鼎沸，游戏厮杀声、情侣吵闹声不绝于耳，但这一切都无法干扰到江旗。


    他完全沉浸在了那个热血沸腾、快意恩仇的斗气大陆里。


    一个小时后，他停下了手。


    整整两万字，一气呵成！


    他将前十章的内容，一次性上传到了作者后台，然后点击了“发布”。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那台老年机，在口袋里已经震动了许久。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苏晚晴”的未读消息。


    【你在哪？】


    江旗挑了挑眉，随手回了两个字。


    【网吧。】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江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一阵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江旗以为是信号不好，准备挂断时，苏晚晴那清冷中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江旗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面吃完了，出来上下网，准备找个活儿干，不然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又是一滞。


    苏晚晴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所有说辞，都被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给堵了回去。


    什么“软饭男”，什么“作秀”，他根本就不在乎！


    “江旗，”苏晚晴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一些，“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节目组会用那种方式……”


    “没事，”江旗打断了她，“反正你也付了钱，按协议办事而已，再说了，我还得谢谢你，不然我那首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唱出来呢。”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怨怼，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越是这样，苏晚晴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那首歌……《童话镇》，”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是……写给谁的？”


    江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写给我自己，也写给所有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他顿了顿，懒洋洋地补充道，“当然，也包括你，苏天后。”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苏晚晴怔怔地站在保姆车的车门边，久久没有动弹。


    华艺传媒顶层，总裁办公室。


    王皓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江旗拒绝他五十万报价，并宣布无偿捐赠歌曲的画面。


    每一次播放，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砰！”


    一个昂贵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公关部经理咆哮，“一个素人！一个吃软饭的！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还让他踩着我们华艺的脸上位，成了全网追捧的‘江神’？！”


    “王总，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啊……”


    “第一，联系全网所有音乐平台，我要《童话镇》这首歌，彻底消失！谁敢上，就是跟我们华艺作对！”


    “第二，给我去查！把这个江旗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出来！我就不信，他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就算没有黑料，也给我制造出黑料来！”


    王皓挂断电话，眼神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江旗……苏晚晴……”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神仙眷侣’，能神气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