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终究降临了。


    在无数霞光的遮掩下，天色由明丽转变的暗淡了些。


    屋内仍旧一片寂静。


    林妍起身去点烛火。


    再次回到坐上，再次看到身畔之人时，却有些发愣。


    此刻，沈枝意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小秋为她绘制的妆。


    她浅笑着开口。


    “不知林姨觉得这妆如何？”


    闻听这话，林妍虽然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如此发问，但也极为认真的端详着这副面容。


    片刻后，她轻声回应。


    ”枝意小姐本就容颜清绝，这妆自然是极好的。”


    “想必……是皇城中一位技艺极佳的妆娘所绘？”


    “脂粉的颜色不仅浅淡，还将您的容貌完全凸显出来了。”


    倒是跟她从前的上妆手艺有些像。


    但好似又在原本的基础上做出了许多创新。


    看着比她从前的妆艺更胜一筹……


    林妍一边思索着，一边惊艳于沈枝意的容貌。


    正当她准备继续分析这妆的细节时，却见对方摇了摇头，笑着开口。


    “若我说……这妆是小秋画的呢？”


    闻言，林妍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女儿，却见她点点头，默认了此事。


    小秋本想多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她还没听明白两人的对话，便未说什么，只在回应过后继续在一旁安静的呆着。


    对于她的默认，林妍心底的惊讶更甚。


    “那……”


    “您是为秋儿请了妆娘来教上妆的手艺？”


    思索片刻后，她犹豫着开口。


    闻言，沈枝意再次摇头。


    “从未请过。”


    “而且，从小秋进府到现在，我的所有装扮都是由她挑选。”


    “每次都挑的很好。”


    说到此处，她略微顿了顿语气，随即扬起笑意，继续说到。


    “我问过她拥有这般妆艺的缘由。”


    “她只回答说，是自己小时候看到的。”


    “看得多了，便记下了。”


    “一直记到现在。”


    林婉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讲述，心底的情绪已是由惊讶变得有些复杂。


    若秋儿真的从未师从旁人，仅靠着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看到的上妆过程来学……


    便是天赋和悟性极佳。


    想到此处，她隐约猜到了对方想传达给自己的话意。


    沈枝意同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她看到了对方眸中几经流转的情绪，便知晓此刻不宜打扰。


    片刻之后，她才继续开口道。


    “小秋能有这般手艺，除却她的天赋异禀和努力外……”


    “也离不开自幼的耳濡目染。”


    “这些年来，她从未在这方面上出过任何差错，更何况是间接传授给她手艺之人呢？”


    “我相信，当年之事定然还有隐情。”


    “林姨无需为那桩意外而自责。”


    “或许，那对你而言只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并未将话说完，但已足够让对方深思。


    当年之事……


    沈枝意虽然并不知晓全貌。


    但只看对方在经年之后被盗方子之事，便能猜出，先前那桩事是遭人陷害。


    而且，两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想到此处，沈枝意心底生出一丝冷意。


    此事，她日后自会调查。


    若是查明的结果证实是同一人所为……


    她定要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她思索此事时，林妍同样也在心底细细回想着这番话。


    自离开皇城后，她总是一遍遍在心底劝自己将此事淡忘。


    以至于如今再想有关当年之事的过程时……


    许多细节处都已变得模糊了。


    她只隐约记得……


    自己为莫府的二小姐上妆后，深受对方的赞誉。


    正当她拿着赏银准备离开，便在走到府门时……被院内赶来的几个侍女扣下了。


    那时，林妍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来不及思索现状，只听见周围的人说她为二小姐画烂了脸，毁了对方的容貌。


    再之后，她便赔光了积蓄，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她每次为旁人上妆时，都会带着从翠云楼买来的最上等的脂粉。


    绝不会致人毁容。


    但当时事发突然，她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作为莫二小姐当日唯一接触过的府外之人，她即便想要申辩几句，也无从辩解。


    若说自己这么个妆娘与对方的毁容没有半点关系……


    谁信呢？


    所以，林妍默认了这结局，也不再去想那桩让她自责和无助之事。


    十几年已过，如今再次回想起此事，心底仍觉得有个解不开的结。


    思绪许久后，她抬眸，轻声开口道。


    “可……无论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我也没办法重回这行当了。”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我跟您重回皇城，重开一家新的妆铺，也不会再受到认可。”


    “先前的名声已经毁了。”


    听着她话中的失落之意，沈枝意眸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更加坚定。


    “若是这般，便更该一试。”


    “若林姨信我……便随我们一同回皇城吧。”


    “放心，我定会找到让林姨再次被认可的法子。”


    听闻这话，一直安静的呆在旁边的小秋终于不再沉默。


    她浅笑着走到两人的座椅之间，向林妍所在的方向转身，浅笑着开口。


    “是啊，母亲。”


    “女儿还想同您再学学上妆的手艺呢!”


    “这下……您总不能再躲着不见了。”


    听到对方的那声呼唤，林妍目光微动，随即露出一个真挚而温和的笑意，起身向沈枝意福礼。


    “既如此……便多谢枝意小姐的这番恩惠了。”


    “今日天色已晚，您和秋儿便在此留宿一晚吧。”


    “明日一早，咱们同回皇城。”


    话音刚落，沈枝意便连忙将她扶起。


    “这怎算是恩惠？”


    “该是我谢林姨愿意与我合作才是。”


    “毕竟，我虽未涉足过这个行当，也知晓……在任何一间妆铺中，妆娘都是最重要的存在。”


    三人相识一笑，随即将此事定了下来。


    而此刻，沈枝意心底的思绪才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她先前一直担心林姨会解不开心结，不愿从当年之事中走出。


    如今看来，对方虽心有芥蒂，但已不再完全沉浸在自我否定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