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制业是个生存了很多年的小公司。


    二十年前就是个小作坊，后来偶然接了比大单，扩充了厂房，之后一直靠着各个企业的小单子生存。


    为了存活下去，他们甚至连个人的零工都接。


    那公司老板是个六十五岁的大爷，满头白发，他老伴瘫痪，孩子在日本留学，整天一个人忙里忙外。在外奔波，在家还要伺候老婆，很是辛苦。


    他找来的时候，江知颜本来是不想跟他签的。


    厂房规模太小，设施老旧，产品的质量也只是勉勉强强过关，而且里面的员工也都是五十五岁往上，实在不太能让人信任。


    可一看那个大叔颤颤巍巍的从包里拿出自己公司简介，有些结巴却很努力的争取的时候，江知颜还是心软了。


    她想，她虽然也没什么大能耐，但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说不定真的能挽救他于水火。


    一份五万的合同，她签得很痛快。


    那老人握着她的手，再三感谢她给的机会，还说不管怎样，他就是加班加点也要完成。


    谁知，就是这个加班加点出了问题。


    那个厂房的机械实在太旧了，老化严重，长时间工作导致多次停机。他们没当回事，跟从前一样重启，然后继续工作。


    昨天晚上，他们一直工作到十点，机械又停了。


    老板发话说太晚了，今天就到这，明天再继续。


    大家许是太累，只顾着走，没有一个人去关闭总电源。


    于是，深夜时分，机械因短路起火，而厂房里违规存放的物品，导致火灾迅速蔓延。


    接到门卫电话的老板，迅速从家赶到，可惜那时已经火势冲天，无力回天。


    他绝望的眼被火光照亮，念叨着什么，然后突然冲进了火海，再没出来。


    他的尸体是在办公室门口发现，看样子应该是想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惜，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由此，这场事故导致厂房、存货尽毁，一人丧命，只留下十几个临退休面临失业的员工和孤儿寡母。


    江知颜决定负责。


    “你疯了！”陆云舟竭力阻止，“这明显是他们的问题！”


    “机械老旧、员工过失、违规存放，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负责？”


    “因为失火之前他们在做我的订单。”


    “那也跟你无关啊！”


    “合同有双方，一方死了，当然是另一方负担，要不然这烂摊子谁收拾？”


    “哈…”陆云舟被气得叉腰，“知颜啊知颜，你也知道是烂摊子！这你要怎么收拾？”


    “能收拾到什么程度就收拾到什么程度，要不然那些职工怎么办？他老婆孩子怎么办？”


    “你知道你这一句负责值多少钱吗？”


    “我知道。”江知颜声音低了几分，也垂了头。


    她挑大梁没多久，对这种赔偿不慎了解，但父亲大起大落几次，她多少也了解些。


    她也知道，她没这个实力，只能尽力而为。


    能不能妥善，只能看随缘了。


    “我已经决定了。”她说，“你别劝我了。”


    陆云舟眉间褶皱越发深邃，“怎么能不劝你，难不成让我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


    “你知道这需要多大一笔钱，你公司总共流动资金才多少？你这话一旦说出去，就覆水难收了，说不定赔你个倾家荡产！”


    “我说了，我知道！”江知颜也不耐烦了，大声，“我公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很好，眼看着单子越来越少，名声越来越差，倒闭、破产什么时候发生都不奇怪。”


    “我只是想在还有能力的时候，尽我可能的多做些好事，这样也不行吗？”


    “做好事…”陆云舟嘴角挑起一抹轻笑，“知颜，亏你也是一个公司的董事长，怎么能这么天真？”


    “是，你在做好事，可谁能念你的好呢？无论你给他们多少钱，他们也觉得不够，之后会缠着你不放，一直把你逼疯为止。”


    “还有他老婆孩子，一个瘫痪，一个留学，根本就是无底洞，你一旦接手就再也甩不开了，你懂不懂！”


    “那也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事！”江知颜越说越气，大步走出残破的厂房。


    迎面，被一大群大爷大妈围住，那是厂长里的职工和他们的亲属。


    “是她！这个女的就是江董！”有人突然喊。


    江知颜一愣，下一秒，一根食指直接戳上了她的鼻子。


    “就是你！就是你把我们老板逼死了！”


    “什么…”


    “对！就是她！要不是因为她催着老板交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咱们老板也不可能死！”


    “负责！这事你必须负责，别让她跑了！”


    于是，包围圈越来越紧。


    江知颜如同一直困兽，动弹不得。


    这时，她觉得身后的人群涌动的厉害，一转头，陆云舟已经穿越人群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搂在坏里。


    震声，“都让开！这起事故纯粹是你们厂子违规，才引发的意外事件，而你们老板的死也是自己造成了，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别想讹人！”


    “我们讹人？！听到没有，他说我们讹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老板有钱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是啊！厂子就是因为你们没的，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们都五六十岁了，还能上哪儿找活？我们要损失费！”


    “你们让开！我们以后法庭见！”陆云舟护着江知颜的头，声音在她耳边作响。


    江知颜低着头，只看到一双双汹涌着跃跃欲试的脚，在朝她接近。


    猛地，感到脑子上震了下，接着视线里一个头盔从上而下，落在地上。


    骂声不绝，一句比一句难听，场面一度失控。


    很快，言语冲突上升为肢体冲突，江知颜被陆云舟紧紧护在怀里，不知所措的跟着他脚步移动。


    之后，又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他们要跑！把车砸了！”


    这一嗓子，他们都疯了一般，拿着各种工具，围着车乱砸一起，陆云舟见状，趁着这间隙带着她躲到了后门，跑了。


    他带着她跑了很远，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了，大喘气停下来，从他的“铜墙铁壁”中钻出来。


    “不跑了，累死我了。”江知颜捂着胸口，“你这是要带我到…”


    一转头，就看身边的人骤然颓坐，靠在低矮的围墙上，垂着头不发一语。


    江知颜这才看到，他的脑袋上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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