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工厂再次试运行，成功后正式复工，江知颜便搬着行李住进了工厂的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不过是搭的彩钢房，冬冷夏热，用水用电也都不方便。


    里面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男工居多，女工也有，江知颜在里面算是另类了。


    而且工人们大多都是抱团来打工的老乡，江知颜跟他们实在是说不上话，好在厂长比较照顾她，给她安排了“单人间”，让她能自在些。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上到下的不受待见。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技术部刘部长就当着的面，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早会，她被当众点名。


    “你！就是你！”


    江知颜有些懵。


    “厂子里的规定你认真看过没有？你看你这个帽子戴的，两个鬓角的头发露出来那么多！说了一点头发都不能漏！”


    “你别以为你是东风机械派来的就怎么样，跟我们陆董有点关系别人就要高看你一等，不过就是在试运营的时候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出了点风头，规矩就不遵守了？”


    “我告诉你，我刘部长向来都是看理不看人，看能力不看人！这个厂子，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为产品负责，谁也别想搞特殊！”


    江知颜都傻了。


    就一个帽子，至于这么慷慨激昂的吗？


    无非就是她不小心“打”了他们技术部的脸，觉得过不去，想找个由头压她一等罢了，这是…


    “刘部长。”江知颜淡定回应，“我这个帽子不是没戴好，而是它太大了，我只能这么戴，否则会挡到我的视线。”


    “大了你不知道找后勤换吗？小学生都知道！”


    “从我拿到这个帽子的当天，我就跟后勤报备了，但后勤一直说小号的都没了，让我先凑合戴，到了会告诉我。”


    “结果，我等了快一个星期了，也没有人联系我，那我只能这么出席会议。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后勤查。”


    “后勤，后…”刘部长被噎住，语塞，“我是技术部的，跟后勤不挨边，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只看结果！”


    “可是…”


    “行了，散会，都赶紧干活。”


    稀里糊涂的，早会就这么散了，江知颜莫名其妙挨一顿批。


    她不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当天，她无论做什么，都处处碰壁。


    去领手套，给她一副坏的；


    去打印资料，说打印机打不了；


    想看看流水线情况，工人非说她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就连中午吃饭，她也因为饭票发错了，折腾半天才吃上——饭菜都凉了。


    憋了一肚子的气，刚想回宿舍躺一会儿，后勤又叫她去领帽子。


    “这是小号的帽子，这是你要的好手套。行了吧，你看好啊，都给你发了，你签个字。”那人阴阳怪气。


    江知颜没理，拿起笔正要签。


    “你可看好了啊！签了名了，可就不能再打小报告了，要不然再罚我们钱，我们可受不住。”


    这话怎么说的？他们办事不力，反倒怪起她来了？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罚你们的不是我。”她说。


    “是不是你，但是因你而起啊。你一句话，直接罚了我们一人五十，你有钱，成百上千的不在乎，我们小老百姓可不行。求您以后高抬贵手，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你们只要把工作做好了，没人会难为你们，更不会罚你们钱。但你们做不好，也不应该用‘小老百姓’这样的话推卸责任。”


    江知颜说完，转身就走，听到身后的骂骂咧咧也没再回头——那样的人，没必要多跟她争辩。


    一下午，仍旧没有好过。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洗漱也成了糟心事。


    本来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跟别人不熟，也没什么，但当资源短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抱团是多么重要的事。


    八十几个女工，只有十个水龙头。


    江知颜去的早，人不算多，她就拿着洗漱的东西，乖乖在一个人身后排队。


    谁知，没多一会儿，又来个人。


    “琳琳！你快洗完了吧？”


    “洗完了！正好，你过来。”


    那人往旁边撤了一步，给新来的让位置。


    江知颜急了，当即指责。


    “不好意思，应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请你排队好吗？”


    那人一听，反倒笑了。


    “排队？没听说过！我自打从我们村出来打工的第一天，就不知道排队这两个字怎么写！真是笑话！”


    “来来来！你们也说说，你们谁会写排队两个字啊？”


    众人大笑，嘲讽的眼神四处袭来。


    “别说写，我听都没听说过！”


    “排队？还以为是上学呢？真逗！”


    “哎呀，可别笑话人家了，人家档次跟我们不一样！”


    “档次不一样咋了，不也得用水？我说江小姐，在这你就别端着了，跟我们同流合污算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江知颜的手被气得直抖。


    她是个讲理的人，自信自己占着理，所以敢说话，也理直气壮，却忘了还有一句话，叫人多力量大。


    这么多人拧成的一股绳，她这个小胳膊就是再怎么咬牙，也挣不过。


    江知颜不再说话，回了宿舍。


    那天，她凌晨十点才洗漱。


    刚躺下直直腰，手机响了，是陆云舟的微信。


    “第一天上班怎么样？适应吗？”


    江知颜握紧拳头，恨不得把手机都捏碎了。


    她不适应！


    一百个不适应！


    她在这里处处遭人白眼，简直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嗯？怎么不说话？过的不好？”


    江知颜鼻子有些发酸，自己用力拧了一把。


    “没有，挺好的。”


    “真的？听你的声音不像好的样子。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江知颜作势不耐烦的样子，“不说了，我要休息了。”


    说完，她马上挂了电话——再多说一句话，她怕是就要哭出来了。


    电话另一头，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恨不得连夜就跑过去一探究竟。


    可是不行，明天一早他还有一个重要见面，是万不得推的。


    只能暂时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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