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烟默默盯着羿逸安好一会儿，最后她放弃挣扎。


    罢了，他连“为什么”都不问了，定是认定自己是变态了，她再多说什么都无用。


    也罢，也罢。


    文可烟暗暗在心中长叹一声。


    她转回头，机械地将灵力输入给躺在不知死活的少年。


    文可烟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与眼前奄奄一息的少年差不多，还活没活着都不尚清楚了。


    施疗伤结束后，文可烟始终避开与羿逸安的视线接触，她垂着眼眸，轻声说：“我先去找阿轩公子，你先回去吧。”


    羿逸安没说不好，也没说好。总之，他们出了门便十分默契地分别往两个方向走。


    下至一楼，文可烟在客栈门口找到阿轩公子。阿轩公子正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天上不甚清明的月亮。


    文可烟犹豫一会儿，脚步迟缓地走到阿轩公子身侧，“悦心她没事，现在也许在魔妖两界交界之处，不过她会往我们这边赶就是了。”


    终于得到悦心消息的阿轩公子，此刻却很是平静。


    只要不是坏消息，怎么样都可以。


    阿轩低下头，侧过脑袋看向文可烟，眼中闪过意外。


    他着实被吓住了，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文可烟，完全是一副精气被彻底吸干的模样。双眼黯淡无光，整个人萎靡不振，简直比他这个从冥界出来真正的鬼还要像鬼。


    “那……便是最好。”阿轩公子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便像逃避什么似的，迅速移开了目光，不再看文可烟，而是再次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片刻后，阿轩公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好。等天一亮，你便走吧。”文可烟缓缓仰起头，望向浩瀚的星空，声音淡淡地飘出。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在悦心身旁，我们也会更放心一些，不是吗？”文可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


    说实话，提出让阿轩公子去找悦心时，文可烟心里有着诸多复杂的考量。她自然看出了阿轩公子藏也藏不住的焦急。可在这之外，文可烟的心底还藏着一些情绪。


    经历方才羿逸安的一问，她此刻无法直面阿轩公子，甚至在她内心深处，隐隐萌生出一丝想将他“赶走”的念头。


    “是。”阿轩垂下头，轻点了下头。


    分别与尴尬总是让人不太适应，文可烟今日话难免多比平常多了些。


    “若是你们回来寻不见我们，便直接去雪幽谷罢。说不定那时，我们已经在那里了。”


    文可烟目前可谓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无法直面羿逸安，可和阿轩公子待在一起，她同样觉得尴尬，尤其是经历了方才羿逸安那一问之后。


    最后的最后，她终是咬了咬牙，选择了上楼。


    “那早些休息罢。”说完，文可烟不等阿轩回应，便像是逃一般，先行转身离去。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文可烟局促地站在屋内，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里游移，瞧各种她从前从不会注意的东西，最后落在了桌上的茶杯上。她伸手取过，来回旋转着把玩细看。


    “阿轩公子明日一早便会出发去找芯核。”她状似放松，却有些刻意地开口。


    羿逸安正坐在一旁看书，听到这话，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指节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极其淡然地出口：“你想走，那便走罢。”


    在他的心底，其实有着更为深沉的想法。


    文可烟若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开，大可不必用寻死这种方式来抗争，以死相逼绝非明智之举。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强求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管什么关系，都本就该是自愿而自由自在的。


    他也不是戏文里，得不到就毁掉的恶毒男二，她大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去追寻她的心之所向。


    可这些话，他却不敢轻易说出口。他害怕一旦说出来，反而真的会催生她寻短的念头，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静默在空中蔓延，只听得烛火随风飘动的细微声响。羿逸安放下手中的话本，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继续说道：“你大可不必愧疚，从前不必，往后更不必。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弥补，但本座……并不需要。”


    文可烟正出神地盯着手中精致的茶杯，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指尖随之一颤，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茶杯。


    无数问号在心底涌现。


    这是怎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说的这些话，她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呢？


    “本座”都出来了，他得多生气？就因为发现她是变态？


    不对，她不是变态！


    脑中虽然想了很多，但文可烟也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都不回应。于是，她挑了自己能听懂的一句话进行回应。


    “我走哪儿去？我不走啊。”说完最后一句，她莫名有些心虚，微仰起的头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难不成羿逸安察觉自己想带他去雪幽谷的计划，在试探自己？


    “你不随你的阿轩公子一同离开？”羿逸安问得平静，眼底却暗流涌动。


    文可烟：“？”


    这与阿轩公子何相干？阿轩公子又什么时候成为她的了？


    她怎么越听越迷糊了呢？


    文可烟细细思索一番，将这几日与羿逸安的对话，一帧一帧反复琢磨。她甚至回忆到了很久之前，羿逸安第一次与阿轩公子见面时，他眼神以及行为举止间透出的微妙敌意。


    一时间，诸多细节逐一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再联想到今日，他奋不顾身相救……


    一个巨大的猜想在心底成形。


    为了印证心中这个猜想，也为了不再被羿逸安牵着鼻子走，让自己在这场对话中掌握一些主动权，文可烟决定抢占先机：“你今日……为何要那般……救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连烛火都停止了摇曳。


    好吧，文可烟忽地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题。衣角被她揪得发皱，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个话题时，耳边传来羿逸安沉静的声音。


    “若不救你，本座无法给自己交代。”说着，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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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可烟惊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两下。


    他……什么意思？


    ……这算是在表明心迹？宣示主权？


    迄今为止，羿逸安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在不断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是了，一切都有迹可循，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羿逸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你也不必感到有负担。你我之间还是能算得上两……”


    此刻的文可烟，恍惚得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漩涡里。可当那个“两”字刚说出口时，心中却顿时警铃大作。她几乎能预见到后面跟着的定是那个“清”字。


    绝不能让他说完。


    以至于在羿逸安尚未说完时，她无意识地将心中的猜想，轻声脱口而出：“吃醋？”


    嘴比脑子更快，率先将羿逸安的“清”字堵死，让他无路可走。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可既然已经说破……


    “怎么？又要说两清？我们可没两清。”


    文可烟倏地站直身体，高仰起脑袋，脚尖发力踮起，努力让自己的身高在气势上看起来比羿逸安更胜一筹。虽然此刻的她站着已经比坐着的羿逸安高出许多，但仍觉得不够。


    羿逸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怔然，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开口：“吃醋？”


    “嗯，吃醋。”文可烟至今都没从猜想中的余震中走出来，反应滞缓地边说边顺着羿逸安的话点头。


    羿逸安微微侧首，目光在文可烟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探究开口问道：“何为吃醋？”


    “……”文可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就是，吃味。”


    说话间，她偷偷瞄了一眼羿逸安，只见他面色平静，眼底并没有出现顿悟之色。


    文可烟不禁咋舌，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怎么一副全然未谙世事的模样？


    一个平日里钟爱话本的大魔头，平日里话本看得也不少，怎会连吃醋、吃味这样寻常的词都不明白？反而把一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记得清楚。


    想到这儿，文可烟决定再详细解释一番。她往前凑了凑，认真道：“就是你看见我和阿轩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会难受，会觉得胸口闷闷的。而且，你心里还会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不愿让我与阿轩公子走得太近，那种感觉……就像是有谁要把你最珍贵的东西抢走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胸口处轻轻按压。接着，又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夸张却生动。目的是方便羿逸安能更好地理解。


    羿逸安听着文可烟的解释，此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丝疏冷气息，随着疑虑的消失，在渐渐消散。


    困惑他多日的问题，在医馆未曾寻得答案，在茶馆也未得到解决，此刻却被文可烟三言两语点破。


    羿逸安微微仰起头，缓缓说道：“你说的似乎是正确的，我确实有这般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