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两息……


    文可烟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霎时间，身体里渗透进的暖意如同春日里潺潺的溪流，温柔地包裹着她，与她自身那彻骨的冰冷温度形成了鲜明而又强烈的反差，仿若冰火两重天。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被紧紧地拥在怀中。


    羿逸安宽厚有力的双臂，正将她紧紧庇护在其中。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正源源不断地往她这边传递。


    此刻，文可烟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为诚实。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她浑身脱力，了无知觉，身体里的温度在瞬时爆降。


    她柔弱无骨地任由羿逸安抱着，任由自己的身体全方位地信任羿逸安，任由自己身上的寒意，肆无忌惮地去掠夺羿逸安的体温。


    也就是在这须臾之间，一股浓郁而又迷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贯穿文可烟全身。


    这愈来愈浓的异香围绕在她周围，将她和羿逸安都紧紧包围在其中，形成了一个隔绝的小世界。


    而那把匕首，此刻正孤零零地插没在文可烟脚侧。由于羿逸安使出的术法过于迅猛有力，匕首插进土里后仍在微微振动。


    不远处，阿轩与那少年再次打斗起来，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地运转着。


    然而，在这片混乱中央，文可烟与羿逸安静静地呆在一起。


    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这份静态而舞动。


    文可烟在内心可怕地想着，除了身体，嗅觉也比她的意识诚实。


    这一次的香气比上次更沁人心脾，是不是说明，系统的数据是真的，而她内心深处潜藏的爱意切实存在，真实地、有血有肉地在生长……


    整个过程，文可烟始终垂着头，眼神呆滞，木木地盯着地上一株随风肆意摇摆的小草。


    风一阵阵掠过，草叶被迫伏低、扬起，反复挣扎。


    突然，她毫无情绪地开口：“你受伤了。”


    她想死的，可为何……偏偏羿逸安以命相护。


    刀剑分毫之间，就算再厉害的大魔头，这么毫无缓冲地硬撼，即使不死，也必然会遭受重创，元气大伤，绝不会讨到什么好结果。


    可想而知，羿逸安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们此刻才能都直立于此，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你受伤了。”文可烟失神的眼睛没有焦点，再次喃喃重复了一遍。


    可为什么？他不是应该还在生她的气吗？气她骗取他的情报，却不解决他的问题，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开；气她轻薄他很多次；气……


    “你受伤了。”文可烟一遍遍地机械重复着，好似只有这句话，才能让她混乱的心找到一丝寄托。


    方才，羿逸安如一阵疾风赶来，她撞上他那双眼睛，那一刻只剩下纯粹的、近乎破碎的惊惶，还有一种灼灼燃烧的、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不想让她走向死亡。


    她是感受得到的。


    在生死交错的瞬间，她第一次模糊地觉得，自己的命好像很重要。


    原来竟还有人比她自己还珍视。


    可她的生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他自己还重要？


    这个念头涌上，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把，酸涩与胀痛瞬间冲垮了强装的平静。文可烟不受控制地蜷曲起身子，哽咽出声：“你受伤了……”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切实触碰了“被爱”，无条件的爱。


    被爱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啊，也许不是爱情，但可以是不求回报、不带条件的爱，那种就算她伤害了他，他也会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去疼爱的爱。


    羿逸安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文可烟。在他看来，伤了便伤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几百年来，都不知道伤过多少次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计其数，这区区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可一连四句“你受伤了”，让他咂摸出点儿不对劲来。


    “你……怎么了？”羿逸安维持着环抱文可烟的姿势，只是这动作现下多了几分僵硬。


    文可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为什么而落泪。


    是从未感受到爱，现在突然感受到了吗？


    是那种被人珍视、被人呵护的感觉？


    是羿逸安的真诚吗？


    是终于遇到真诚而纯粹，没有丝毫虚伪与做作的爱吗？


    ……


    或许都有吧，诸多原因、诸多情绪文可烟自己也说不清。


    后续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在文可烟那有些混沌的记忆里，大致是这样的：那位少年因流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提前倒下。阿轩公子见状，带着那位少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她自己则跟着羿逸安进了屋，她叫出白酒为羿逸安疗伤，没过多久，她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总之，文可烟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


    梦里，她看见一位绿衣女子，身姿轻盈，在一方幽深的林从中迷了路。四周古木参天，繁茂的枝叶交错叠叠，几乎遮蔽了天光。绿衣女子焦急地四处张望，就在她经过一颗粗壮的大树时，撞上了一位穿着灰蓝衣裙的素雅女子。


    画面一转，她看清了绿衣女子的面容。


    竟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


    ……


    “实在对不住，我走得太急了，没撞疼你吧？”灰蓝衣裙的女子，埋着头，轻声说道。


    绿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我也没留意。”


    之后，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一支寡淡的木雕出现在眼前；接着，闪过灰蓝衣裙女子微微隆起的肚子；又闪过灰蓝衣裙女子勉强的笑……


    ……


    “如今魔界不太太平，妹妹还是别往前去了。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去雪幽谷躲一阵子？待风头过去，我再同妹妹一起去魔界？”


    ……


    “还不知姐姐名讳……”


    “羿雪璃～”


    “文——可——烟——”


    声音越飘越远……


    ……


    文可烟猛地惊醒，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快得像是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蹦出来。


    房间里仍萦绕着羿逸安身上传来的香甜气息，可此刻在这昏暗的光线下，竟莫名多了几分压抑。


    她迟缓地坐起身来，闭着眼睛，无力地将手撑在眉骨处，试图让自己从冗沉的画面中缓过神来。


    梦里的场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害怕，真实到仿佛自己曾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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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身于那片充满绿荫的树林里。


    在某一瞬间，这些从未出现过的画面碎片，与她之前看过的人物小传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内容也大致能对得上。


    六百年前？


    可既是六百年前，原主为何会在？


    原主那时就出生了？


    她明明记得原主不过三百来岁，怎么会六百年前就与羿逸安娘亲相见了？


    文可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雪幽谷”在脑海中适时响起。


    今日是文可烟第一次听闻这三个字，可不知为何，这三个字甫一入耳，便深深烙印在她心间。


    她莫名笃定，雪幽谷在彼时必定是声名大噪到了极点，在神、仙、魔、妖界中口口相传，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它的种种传说，它已然成为了一个无法被抹去、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雪幽谷……


    文可烟在心底将这三个字反复默念了好几遍。


    蓦地，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那位受伤的少年似乎不经意间提及过这三个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急切。


    朦胧间，羿逸安注意到文可烟坐起的身影。他微微睁开双眼，出口询问：“怎么了？”


    文可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羿逸安这突然出口的声音吓得身体猛地轻颤。她慌忙转身，冰凉的手指抓紧羿逸安的手臂，慌忙出口：“那少年，他现在在哪儿？”


    “大概还在阿轩公子房间。”羿逸安被文可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愣神，下意识地回答。


    “我去看看。”话音未落，文可烟已经俯身去穿鞋。


    “我和你一起。”说着，羿逸安也跟着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刚一起身，一只纤细的手便按住了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


    羿逸安回视着文可烟认真的模样，沉默一秒后，他嘴角轻抿，声音轻柔得好似一片雪花飘落：“已经无碍了。”


    嗅着房间里弥漫的香甜气息，文可烟不想拆穿羿逸安。她不语，只静静凝视着羿逸安。片刻后，她缓缓将手放了下去，没再阻止羿逸安起身。


    羿逸安见状，以为文可烟这是默许了自己的说法，便准备再次起身。可，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时，一个有力的力气突然从前方袭来，将他猛地推倒至床上。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眼前一暗，一道柔软而又带着力量的身躯便压了上来。


    羿逸安瞪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文可烟的脸。


    文可烟的脸近在咫尺，羿逸安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引，直直地落在她脸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以及眼中闪烁着的坚定光芒。


    她……她……在做什么？


    怔松之间，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褪个精光。羿逸安只是木讷地待着，身体硬得像块什么都不知道的石头。


    而此时，文可烟抱住了赤裸的胸膛，肌肤相贴处传来令人心悸的暖意。紧接着，一股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温和灵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这样的感觉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舒适。


    羿逸安恍然意识到，文可烟是在为他疗伤。


    只是……他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抓紧了被褥，以此来缓解心中某些未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