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


    面对这个三番两次怀疑自己的人，兰照第一反应是赶紧跑，不要多管闲事。


    但紧接着，原著剧情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闪过：这个角色在路明铮入门后不久便销声匿迹，原因是在某个秘境中遇险，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直至仙魔大战结束，长虹宗后继无人，这才被男女主设法救醒，被迫拖着病体接任了掌门之位。


    秘境、昏迷、遇险……这场景，怎么越看越和眼前相似。


    难不成，书中那个一笔带过的秘境，其实就是云霞秘境？


    兰照望了眼少年浑身是血的身体，小心地探上了他的鼻息。


    ——出气多，进气少，命在旦夕，与原文描述完美契合。


    将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本着21世纪乐于助人的原则，她此刻应该将储物袋中的九转还魂丹、玄参固命丹等灵药一股脑儿给江舟喂下，护住他垂危的生命。


    然而，修仙界讲究人各有命，人家命里有此一劫，她不应该妄加干涉，更不该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对自己有疑心的人身上。


    一念及此，兰照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可才走了没几步，双脚却似生根一般，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理智告诉她，身为倒霉女二，她应该谨守本分、明哲保身。感情上，她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在“跑路”和“留下”之间反复横跳许久，兰照终于咬了咬牙，选择了回到少年身边。


    她蹲下身，掐了个清洁咒，拂去他脸上的血污，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掰开他的唇瓣，小心地渡了进去。


    虽然穿书已经三个多月，但她还是无法认同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无法对生命置之不理。


    她步步为营，为的是避开书中顾寒漪必死的宿命；江舟拼死与天芯藤搏斗，何尝不是为了夺取内丹、改写自己的命运？


    既然同是命运棋盘上的棋子，她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已经改变了陈秋水英年早逝的命，为何不能再为这少年破一次例？


    想通了这一点，兰照不再迟疑，将江舟扶起，与他面对面盘膝而坐，掌心相抵。


    秘境夜风阴冷，带来草木的清新与淡淡的血腥气。


    头顶星光稀疏，流云蔽月，二人身前却渐渐有微光亮起。


    无数淡青色的灵光从兰照掌心溢出，如萤火虫在周身浮动。随即似有生命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江舟的体内。


    九转还魂丹与玄参固命丹同属极品灵药，药性霸道刚烈，普通修士同时服用，都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药力而经脉爆裂，更何况重伤至此之人。


    丹药入腹，江舟便剧烈抽搐起来，兰照怕他承受不住，用灵力小心帮他度化。


    这是个精细活，灵力输送太快，会冲垮对方脆弱的经脉；输送太慢，又压不住药性，耽误救治时机。


    不过，好在，她是一个极有耐心之人，最擅长的就是等。


    就像刚毕业为了挣钱给姥姥治病，她能几年如一日加班到凌晨；就像在上学时，为了考个好大学，她能反复刷题到深夜。


    此刻她闭目凝神，呼吸调整到与江舟同频，灵力如柳絮般缓缓散开，又缓缓注入，一点点中和着狂暴的药性。


    意识沉入深海，又被一股暖流托起，许久之后，江舟终于睁开了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素净如雪的面容。


    水湾眉，秀挺鼻，樱桃口，芙蓉面。


    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也并非刻意雕琢的精致，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清新，令人无端想起雨后新荷。


    她双眸轻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还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白如玉脂的脸颊滑落。


    四周灵光浮动，氤氲梦幻，江舟迷迷糊糊地想：这是遇到了仙子吗？


    “仙子”似有所觉，蓦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暗夜中初绽的百合花，在这样清浅的月色中，美得惊心动魄。


    江舟的眼前突然就亮了，所有的疼痛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这张浸在柔光里的脸庞。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也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被钉在地上、仍在扭曲挣扎的天芯藤。


    顾寒漪！


    “江师弟，你终于醒了。”


    “顾、顾师姐？”江舟嗓音嘶哑，艰难开口。


    他有些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濒死之际，“顾寒漪”再一次救了自己。


    兰照缓缓收回输送灵力的手，少年失去支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


    “小心。”


    兰照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膀，江舟这才坐稳。


    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即使吞下了两枚极品丹药，仍虚弱不已。


    兰照干脆好人做到底，搀着他走向最近的一棵大树。江舟会意，准备往后靠去，兰照洁癖发作：“等等。”


    她指尖掐诀，一道微光闪过，树干上厚厚的苔藓与虫蚁瞬间消失，露出了青绿色的树皮。


    “现在可以了，靠着休息一下吧。”


    江舟依言向后倚去，意识仍有些恍惚，他望向远处被制住的天芯藤，呆呆地问：“是你……做的？”


    兰照颔首，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如何发现受伤的他，如何被天芯藤纠缠，又是如何找到天芯藤弱点，将他救下的过程。


    当然，巧妙地省略了最初只想跑路的念头。


    江舟听完，久久不语，月光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显脆弱不真实。


    兰照在他身侧蹲下，开门见山地问：“师弟，天芯藤的内丹要如何取出？那个脑袋和个铁疙瘩一样，我完全砍不动。”


    江舟沉默地听着身旁少女的问题，没有回答。


    这天芯藤是他耗费许久才寻到的猎物，为了引出它，他偷偷学习不少宗门禁术；为了制服它，他险些殒命于藤蔓的绞杀之下。


    如今要将这辛苦得来的机缘拱手让人，哪怕对方是救命恩人，他也实在心有不甘。


    可眼下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莫说是抢夺内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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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走到它跟前，也是一种奢望。


    若“顾寒漪”想要独占此物，他没有立场反对，更没有能力反抗。


    他苦苦支撑多年，瞒着大师兄与厉阁主，强撑出一副无事的模样，若此次将内丹拱手送出，出了秘境，这副残躯恐怕再也撑不下去……


    少女这时已走到天芯藤旁，正对着它的脑袋挥剑猛砍。


    她身姿利落，那把和她一样漂亮的雪魄剑，在月光下划出道道寒芒，显示出她对此物的势在必得。


    “师弟，你不知道怎么取出它的内丹吗？”她仍在追问。


    江舟闭上双眼，干裂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想回答。


    可他与这妖藤缠斗了那么久，说不知明显是谎话。


    他不想将唯一的生机交出，不想拖着病体终日困在清虚居，做一个别人提起来就会叹气的病秧子。


    可是，若老天不让他活呢，若天意如此呢？


    否则，为何大师兄翻遍古籍、厉阁主耗尽灵药，也治不好他；为何他千辛万苦寻到天芯藤，却落得个重伤濒死的下场？


    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单薄清癯的雪衣身影上，声音沙哑：“我……知道。”


    他与“顾寒漪”并不熟识，但他知道，她灵脉破碎，修为难进，与自己一样需要它。


    看在她两次三番救过自己的份上，那，便给她吧。


    少年别开脸，望向密林深处无尽的黑暗，仿佛望见了自己已知的命运。


    “师姐。”


    “抬起它的脑袋，下颌一寸，便是它致命弱点。”


    兰照依言照做。


    “咔嚓——”


    长剑刺入，天芯藤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如同数百只乌鸦同时哀鸣，剧烈的震颤中，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碧绿的内丹掉了出来。


    兰照伸手接住，举起细看，不由叹道：“好漂亮，像一粒翡翠。”


    江舟的目光也落在内丹上，虚弱喃喃：“是啊，好漂亮。”


    可惜，不属于他。


    他低下头，遗憾地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衫。


    差一点，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


    有缘无分，命运如此。


    长睫垂落，鸦羽般的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师弟。”


    女子的声音带着欣喜传来：“你的内丹来了。”


    我的？


    他未及细想，便见少女一袭素白纱衣，笑意盈盈，踏着满地清辉朝自己走来。


    那双纤白如玉的手在他面前缓缓摊开，青碧色的内丹在她掌心流转着莹莹辉光。


    她唇角噙着浅笑，眼尾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清澈的眼眸映出内丹的青光，也倒映出了他错愕的脸庞。


    江舟怔怔地望着那颗朝思暮想的救命灵丹，又仰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灿若明霞、不可直视的面容。


    有什么东西，在他荒芜已久的心田上，破土而出。


    怯生生地，绽出了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