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他在演戏。


    演给那些隐藏在暗处、此刻必然在密切监视着破之一族驻地内外动静的眼睛看。


    雪清河想离间，想阻止。而杨无敌，或许在收到宁风致亲笔信和白沉香这个老友亲孙女的认证时，心中已经有了倾向和判断，至少对太子的说法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但破之一族处境微妙，族地可能已被监视，他不能轻易暴露与七宝琉璃宗的合作意向，更不能让武魂殿察觉他们识破了太子的真面目和阴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演一出“识破奸计、怒斥驱逐”的戏码，给暗处的观察者看。既能暂时保全破之一族，不立刻成为武魂殿的眼中钉，又能暗中与莲他们达成共识。


    心念急转，这一切繁复的思索、权衡、判断，只在瞬息之间完成。


    莲脸上的“错愕”与“愤怒”立刻变得无比真实，他仿佛被杨无敌的指控彻底激怒，七彩眼瞳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声音也带上了被冤枉的屈辱与凌厉：“好一个‘太子殿下’！好一个‘贼喊捉贼’！杨前辈！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居心叵测，谋夺你族传承，加害陛下……证据何在？就凭那不知真假的太子一面之词？”


    他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迎着那恐怖的枪意，声音掷地有声：“我们不远千里而来，带着七宝琉璃宗宁宗主最大的诚意与关乎帝国存亡的请求，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扣上如此肮脏的罪名？这就是破之一族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杨无敌明辨是非的方式？！”


    莲的表演极具爆发力，将一个心怀抱负、却遭污蔑折辱的年轻天才的愤怒与不屈展现得淋漓尽致。连童磨都在心底暗暗喝彩了一声。


    杨无敌脸上怒容更盛，仿佛被莲的顶撞彻底点燃，手中破魂枪向前一指，枪尖寒芒吞吐，厉喝道：“黄口小儿，还敢狡辩！”


    他周身魂力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八十二级魂斗罗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整个石质大厅都在微微震颤，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手中的破魂枪发出嗡鸣，枪身之上，两黄、两紫、四黑，整整八个魂环骤然升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既然不肯就范，那就让老夫亲自‘请’你们出去！”杨无敌低吼一声，脚下猛然一踏，坚硬的石板地面瞬间龟裂。


    他身形如电，并未使用魂技，只是简简单单一枪直刺，但那枪势却凌厉霸道到了极点，仿佛能洞穿虚空，带着无物不破的惨烈气势，直奔童磨面门而来！


    这一枪，快！狠！准！魂斗罗的含怒一击，其威势也绝非寻常魂王能够正面抵挡。


    “哇哦~来真的呀！”童磨惊呼一声，脸上却不见多少恐惧，反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彩瞳中光芒流转，并未硬接，脚下冰蓝色涟漪光纹瞬间绽放——“涟漪”发动！


    他的身形如同破碎的冰晶般在原地消散，只留下一朵短暂的冰莲残影。杨无敌那凌厉无匹的一□□穿了残影，枪劲余波将后方数丈外的墙壁都震出了细密的裂纹。


    而童磨的真身，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厅的另一侧，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杨前辈的破魂枪果然名不虚传，差点就把我捅个对穿呢~”


    “雕虫小技！”杨无敌冷哼一声，似乎对童磨的瞬移能力并不意外，他枪身一抖，并未追击童磨，反而枪势回转，如同巨蟒摆尾，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向一直站在原地、似乎“惊怒交加”未能反应过来的莲！


    这一下变招极快，枪影重重，封死了莲左右闪避的空间。


    莲似乎“仓促”间只能应对，他低喝一声，周身冰蓝色魂力涌动，第二魂环亮起：“第二魂技，冰晶垂护。”


    “砰！”


    破魂枪扫在冰晶莲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是莲目前唯一一个防御性魂技，好在杨无敌并没有用出魂技，“勉勉强强”的接了下来，盾应声碎裂，化为漫天冰晶，但终究是抵消了大部分力道，只是护盾炸裂的震伤还是波及到了莲，让其嘴角流下了鲜血。


    莲借着反震之力向后飘退，脸色“微微发白”，似乎吃了点小亏，眼中满是凝重与不屈。


    “接下来了？”杨无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被更大的怒火取代，“那就看看这招你还能不能接的下来！”


    紧接着杨无敌的第五魂环亮了起来，手中的破魂枪直直冲着莲攻来。


    “第五魂技，破！”


    枪出，无声。


    却比刚才那一枪更加可怕。


    枪尖仿佛凝聚了一点极致的黑，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破灭万法的决绝意志，如同瞬移般，再次刺向似乎因为受伤和震撼而“愣在原地”、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的莲！


    这一枪，锁定了莲的气息，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狠得仿佛要将他连同灵魂一起洞穿、粉碎！


    莲似乎是被这一枪蕴含的恐怖威势和杀意彻底吓到，七彩眼瞳微微睁大，身体僵硬，仿佛忘记了闪避，也忘记了防御，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直面那索命的枪尖！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作为最了解莲的童磨一下子就知道了莲的目的。莲是想要用他的重伤，来向那些眼睛传递他们与破之一族彻底决裂的信息。


    有些不高兴。


    莲又用那所谓的最优解办事了。


    “莲！！”


    童磨发出一声带着“惊恐”和“决绝”的呼喊，他脚下的冰蓝色涟漪光纹再次以远超平时的速度疯狂绽放——“涟漪”发动！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救援！


    他的身形如同破碎的星光，瞬间跨越了十数丈的距离，出现在了莲的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莲，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莲和那索命枪尖之间！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笑意。


    如果受伤是不可避免的，那就让两个人一起受伤好了。


    自己的血与莲酱的鲜血交融混合，不分彼此，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等——！”莲没想到童磨会这么水灵灵的扑上来，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惊呼，想要伸手推开童磨，却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人，以一种拥抱的姿势，一同用毫无防御的肉身，直面杨无敌那凝聚了第五魂技“破”之真意的、恐怖绝伦的一枪！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利器强行撕裂穿透的声响，在空旷死寂的石厅中骤然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甚至带着某种粘稠的回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染血的枪尖彻底钉死。


    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幕，让气势汹汹攻来的杨无敌都明显怔愣了片刻，那历经无数风霜都未曾动摇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完全没有预想到！


    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两个疯孩子会硬接他的第五魂技，等想要停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破魂枪那凝聚了“破”之真意、无坚不摧的暗红枪尖，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冰冷地刺穿了挡在最前方的童磨的右胸！锋锐的枪刃撕裂月白色的劲装，穿透皮肤、肌肉、骨骼，带出一蓬妖异凄艳的血花！


    而余势未消的枪劲，连同穿透童磨身体后势头稍减但依旧致命的枪尖，紧接着又狠狠没入了被童磨紧紧护在怀中的莲的左肩胛骨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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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同样瞬间飙射而出，染红了莲的肩头和童磨的胸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


    唯有那温热的、带着奇异气息的鲜血，顺着破魂枪暗红的纹路缓缓流淌、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杨无敌脸上的惊愕瞬间转化为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震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


    他握着破魂枪的手，竟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的“破”之魂技虽未全力施展，但也绝非两个魂王能够用肉身硬接的！他降低的力度也降低了速度，以白沉香那小姑娘说的，魂王是绝对可以躲开的，他以为他们会躲，会全力防御，会狼狈不堪……他甚至在出枪的瞬间刻意调整了角度和威力，留了收手的余地。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不仅不躲，反而迎了上来！


    “你们……”杨无敌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想要抽回破魂枪，却又怕造成二次伤害，一时间僵在原地。


    莲看到童磨在非常努力的压制血肉自愈，赶紧接着演戏，他后退半步，硬生生把没入自己肩膀的枪尖拔了出来，不顾身上那入骨的伤口，颤抖着手抚向童磨的脸。


    “童磨……”


    莲的声音很轻，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痛楚。他的指尖冰凉，染着从自己肩头流下的温热血迹，颤抖着抚上童磨惨白脸颊上溅落的血点。


    童磨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但他脸上那抹近乎疯狂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甚至因为莲的触碰而加深了几分。


    彩眸因失血而有些涣散，却依旧死死锁定在莲脸上，里面翻涌着满足、眷恋，以及一丝……计谋得逞般的狡黠光芒。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鲜血。


    “别说话！”莲立刻打断他，七彩眼瞳闪过焦急。


    “杨前辈！”莲猛地抬头，看向依旧僵持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杨无敌，声音因为疼痛和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质问和悲愤，“这就是您想要的吗？！不问青红皂白，仅凭一面之词，便要赶尽杀绝？！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取人性命？！我七宝琉璃宗与破之一族何仇何怨？！值得您下如此狠手？！”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伴随着童磨压抑的咳嗽和低喘，以及两人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杨无敌握着破魂枪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脸上的怒容早已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惊疑、震动、懊悔。


    他能感觉到，枪尖穿透两人身体时的触感是真实的，那喷涌的鲜血也是真实的，伤势绝对不轻。


    尤其是挡在前面的那个白发小子，右肺恐怕已被刺穿，伤势极重。


    “既然不欢迎我们，我们走便是！”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他轻柔的扶起脆弱的童磨，带着童磨化作一道略显黯淡、却速度极快的冰蓝色流光，从石厅那敞开的、高大的门口疾射而出，划破破之一族驻地上空那弥漫着药味的空气，朝着云罗城外、莽莽群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直到那道冰蓝色流光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石厅内那令人窒息般的死寂，才被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脱力般的“哐当”声打破。


    是杨无敌手中那杆沾满鲜血的破魂枪，枪尖无力地垂落，轻轻磕碰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这位一向以刚毅冷硬著称的魂斗罗强者，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枪身上那尚未完全凝固的、混合了两个少年气息的暗红血迹，又抬眼望向空荡荡、只余血腥味的门口，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