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来到树下，秦双双已起身立在一旁，满脸疑惑，“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地上的躺椅因着主人起的急还在微微晃动，孤零零的前后摇摆。朱允炆顺势坐到躺椅上，身下还能感受到一丝温热，抬头间看见了那被树叶挡了一半的月亮，“不习惯歇在后宫，还是飞龙殿的床更舒服。”


    朱允炆腿长，那椅子摇摆起来也更占地方，秦双双顺势将小圆桌往一旁移了移。


    眼神瞥见小圆桌的茶杯点心，朱允炆笑笑道，“你在赏月。”


    秦双双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以为皇上会歇在华阳宫，一人无聊，回房时又见银光洒满梧桐叶，不忍辜负这美景，就在这坐会。”


    朱允炆视线绕大树转了一圈，感叹道，“皓月当空，夜凉如水，确实难得。”


    眼下刚过亥时，朱允炆连去带回才不过一个时辰，露夜抛下佳人回来，莫非是那淑妃不讨他的喜欢，秦双双不认识黄云燕，却与那黄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黄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被黄府夫妇视作珍宝的黄云燕是何品性，但愿别像她娘一样刁钻就好。


    同是女子，即便是陌路人，秦双双也喜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晚是皇上与淑妃娘娘的洞房花烛夜，新郎扔下新娘半夜跑出来，有失君子风度，皇上就不怕伤了淑妃娘娘的心。”


    黄府把黄云燕送进宫本就是政治联姻的利益交换。


    黄云燕已经得到她最想要的恩宠，朱允炆也给足了黄云燕体面。


    淑妃位分仅次于皇后，与陪伴朱允炆多年的宁妃齐平，朱允炆走了黄云燕才不会伤心，就算难过也是气恼朱允炆没有留下，叫她失了在六宫炫耀的颜面，而非是朱允炆对她是否真心。


    毕竟登基后，朱允炆几乎从不留宿后宫，黄云燕只是没有打破这个惯例，并非受冷待。


    朱允炆翘起二郎腿，身子随着摇椅摆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你既不与她相熟，又为何要替她说话。”


    秦双双才没那闲心思关系朱允炆宠爱哪个后宫妃嫔，也无意给黄云燕鸣不平，“天下女子哪个不希望能嫁给心爱之人，与他日夜厮守白头到老，就算是嫁给皇家作妃嫔，心思也是一样的。”


    朱允炆拿起秦双双放在桌上的扇子，一边扇凉一边问道，“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嫁给心爱之人吗？


    自然是没有，上一世，男女平等的太平盛世秦双双都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更何况这一世，自从来了这大明宫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男女在身份上也有区别。


    爱情，她早就不奢望了。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需要哪个男子全心全意爱我，我自己爱自己就够了。”


    朱允炆不解，“天下女子的愿望却不是你的愿望，这倒是稀奇。”


    自己爱自己，那便是无人可爱，或是从未享受过他人爱的人才会这般想，如果可以，不管男女谁不愿意找个爱自己的人相处。朱允炆看着眼前女子，没得心生一丝怜惜来。


    秦双双想跟大哥出宫也是为活命，可来日的燕王府终究会失去富贵权势沦为平民，未必能护得了她周全，费心选择自以为平坦的道路，也许更加坎坷崎岖。


    削藩，如一把利剑直戳在朱允炆的内心，迟早都要拔除。


    亲情和朝政，从来都难以两全。


    到那时，不知她该何去何从


    天空飘过一丝乌云，将本就残缺的月亮彻底遮挡，连同院子里都蒙上一层灰暗。


    “诶，月亮被乌云挡住了。”秦双双见了，觉得颇为扫兴。


    “月有阴晴圆缺，可遗憾也是另一种风景。”朱允炆到不觉得那乌云羞恼，“月色在心里不在天上，别被一片小小的乌云扫了兴致，你坐下，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秦双双看见身旁圆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皇上赏赐，自然不能直接拒绝，可秦双双不会喝酒，喝多了就爱哭爱闹腾，“奴婢不会喝酒，听说不会喝酒的人喝多了就会耍酒疯，奴婢出丑恐会吓到皇上，不如以茶代酒陪皇上可好。”


    出丑，朱允炆心生一丝兴致来。秦双双跟皇后两人嘀咕他扯宁妃衣裳时可有想过他堂堂一帝王的颜面。


    论出丑，朱允炆早就在秦双双面前出过了。


    朱允炆装出毫不在乎的模样，“这宫里有的是御医，解酒药汤，喝再多也有法子叫你清醒，耍不成酒疯。”


    酒杯只有一个，王忠命人去拿，朱允炆伸手阻止，“何必麻烦”，对坐在圆桌另一侧的秦双双到，“你我一人一杯，共饮就是。”


    朱允炆并未多想，此情此景，只是巧遇谈得来的酒友喝酒尽兴，并未多考虑男女大防的俗礼。


    秦双双不好意思跟朱允炆共用一个酒杯，将茶杯里的茶水泼洒在树根下，遂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奴婢敬皇上。”秦双双举起杯慢慢小酌了一口，入口辛辣，如有火苗从舌尖蔓延至口腔，“好辣。”


    王忠今日给主子准备的是白酒，辛辣刚烈，入口醇绵。秦双双不懂这些，喝下去只觉辣嗓子。


    女子惯喜甜，朱允炆见秦双双小脸皱成了一团，如喝苦药，对王忠吩咐到，“去把西域进贡的那瓶葡萄酒拿来。”


    王忠应声回身去取，那西域美酒甜如甘露，一共只有三瓶，太后一瓶，皇后一瓶，这最后一瓶就放在着飞龙殿。


    宁妃受宠又伴驾多年都没得一瓶，不想秦双双竟有这荣幸。


    王忠对身后的小太监道，“回去知会一声，以后咱们飞龙殿里，双双姑娘的事是顶要紧的事，双双姑娘说的话就是顶要紧的话，不可怠慢，要好好伺候着，明白吗？”


    小太监低声问道，“咱们皇上既喜欢姑娘，何不纳了姑娘。”


    王忠顿步，瞧了身后一眼，“皇上的心思哪是你我能猜的，闲事莫问，闲话莫提，好好伺候就是了。”


    小太监闭嘴，不在说话，只跟着去取酒来。


    王忠又吩咐后厨炮制几样可口的小菜一并端了过来。


    月色醉人人更醉，那葡萄酒入口丝滑甘甜如同果汁，不想后劲却大，秦双双喝光了一整瓶后，人神已经分离，起身如踩在云朵上，幻如仙境。


    周遭渺渺烟，只见一红衣神仙哥站在不远处，是神仙吗？秦双双脚步虚浮的扑向那神仙，想问问他何时带自己回家，完全没察觉已走到云端旁，脚下踩空身子朝那神仙哥扑去，“神仙哥哥，你别走。”


    这点酒对朱允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看着倒在腿上的人，想着那句神仙哥，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秦双双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连昨夜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得了。


    头有些晕却并没有酒醉后的疼痛感，宫里的西域美酒就是好，不上头。


    她翻身下床，走到桌前灌了一杯凉茶，才彻底舒缓过来。


    这个时辰朱允还在前朝见大臣，倒也不急着过去，还有时间洗去这一身酒气，梳洗一番。


    秦双双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估计是朱允炆不放心，指派了小宫女来照顾了她一夜。


    净房里，小宫女早已烧好了一大桶热水，秦双双不习惯人伺候，只叫她自顾忙去。


    泡在温热的水里，秦双双忍不住想起朱允炆来，皇家又如何，一个个富贵加身却也如同寻常百姓家一样，兄弟不和，争家产时打的你死我活。


    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个百姓，起码不用丢命。


    那朱棣也是心狠，抢了皇位不说，作为四叔居然连亲侄子都不放过。


    朱允炆与朱高炽是堂兄弟，来日双方打起来，他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原本皇陵后续琐事月末就能完工，赶上一场雨，工期已延误了十来日，朱高炽还要晚几天才能进宫。


    在宫里这些日子，二人都没得空见上一面，几日前朱高炽倒是派人送来一对品相绝佳的翡翠镯子。


    绿油油，水汪汪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双双品赏了半日，锁进了箱子里。


    洗去一身酒气，秦双双坐在镜子前，等秀发晾干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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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给自己画了个素雅一点的妆，御前伺候不需要太出挑，这样才不会招来后宫妃嫔嫉恨。


    “姑娘收拾好了吗，若完了，去前边伺候吧。”门外小宫女隔着帘子说道。


    “可是皇上提前下朝了。”秦双双朝着门外问道。


    “皇上还在前朝，是华阳宫的淑妃娘娘过来了，姑娘可需要我帮你梳妆。”小宫女想进来帮忙。


    “不用，我已经快好了，你先过去，我立刻就来。”


    小宫女走了，秦双双不等发尾全干，就开始梳妆。


    宫中妃嫔过来大都是等朱允炆下朝后才来，淑妃不会不懂规矩，这么早来，怕是有事。


    秦双双不敢耽搁，速速梳好了宫女发髻，穿好衣衫出门。


    茶水工具，小宫女已准备好送去了前殿。


    秦双双进门就看见黄云燕坐在软榻之上，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凤冠衬得她大气华贵。


    手指轻翻，正拿着桌上朱允炆未看完的半本诗经看，一举一动间流光璀璨，耀的人移不开眼。


    见秦双双来，黄云燕遂停了翻看，眉角扫过眼前女子，免了秦双双给她的问安，“你就是专管御前奉茶的女官。”


    秦双双低垂着头，轻声回道，“能伺候皇上跟各位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小宫女今日准备的是白牡丹，秦双双见了遂吩咐小宫女重新沏泡一杯来，“女子忌寒凉，给娘娘换一杯宁红来。”


    小宫女应声去换茶。


    黄云燕把手里那本诗经放回桌上，盯着眼前美人笑笑道，“人长得清秀，又心细，难怪皇上情愿留在飞龙殿独宿，也懒得去后宫。”


    话里有刺，秦双双暗道不好，这黄云燕果然跟她娘黄夫人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善茬。


    黄夫人也就罢了，左右没什么交集，可黄云燕不一样，身份高贵的淑妃，秦双双头上的主子，同住后宫，若得罪了她，随便给她穿穿小鞋，分分钟要她好看。


    秦双双咬咬牙，将身子更低，言语更轻，“娘娘美貌六宫都不能及，若娘娘都不能留住皇上，又有哪个妃嫔能有这般本事呢，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在如何，也不敢跟娘娘争辉。”


    知道身份就好，昨夜朱允炆走后，黄云燕派人来送宵夜，以便查看皇上是否真的在处理朝政，却得知朱允炆竟与一名宫女在赏月吃酒。


    在她宫里嫌累，出了宫就生龙活虎，这叫黄云燕怎么忍。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敢勾.引皇上。


    来到飞龙殿，黄云燕趁宫女泡茶的功夫，瞧了眼寝室，只有一床被褥和一个枕头，不像有女子留宿的样子。


    “莫不成两人同睡一个被窝。”


    直到从小宫女口中探知朱允炆昨夜是自己独睡，黄云燕才彻底放下心来，此时又见秦双双虽有姿色，却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估计朱允炆也就是一时兴起与她闲话几句，一个无才学无家世的宫女就算日后命好，也难成大器。


    排除了这个潜在的威胁，黄云燕心情大好。


    扭了扭身子，将手肘放在一旁的靠枕上，坐的更舒服些，展露一个笑来，“你倒是嘴甜，只是伺候皇上，忠心远比伶俐更要紧。”


    “娘娘教训的是。”脸上挂着笑，秦双双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明明是朱允炆强拉他喝酒，黄云燕收不住皇帝的心，就来找她吃莫名飞醋。


    她招谁惹谁了。


    朱允炆下朝了，这次进门来报的不是飞龙殿的小太监，而是一直等在门外黄云燕的贴身宫女，也是她从黄府带进宫的陪嫁，小宫女飞云高兴的跑进屋里来，“小姐，皇上下朝了。”


    飞云刚进宫，还没转换过来，听见“小姐”二字，黄云燕瞪了她一眼，飞云顷刻低垂着头，咬字到，“淑妃娘娘……皇上下朝了，奴婢馋您出去吧。”


    “你也一起吧。”黄云燕满意笑笑，下一刻却将胳膊掠过自家宫女，抬到了秦双双眼前，“走吧。”


    这是要秦双双搀扶，把她当自个奴才了，这黄家一家子还真是有病，一个个当自己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