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纪溪抓着程诺的那只手上。


    那枚戒指在光线照射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程诺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溪。


    “姐姐…”


    颤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程诺眼中难掩恐慌，“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纪溪眉头蹙得更紧，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满腹疑惑在撞上她滚落的泪水后，心口处传来不适。


    纪溪下意识甩开她的手，不想退得太快，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小心点！”盛青山心疼地摁住她的肩膀，余光扫过程诺，语气尽可能如常，“西西，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我…”


    纪溪搭上盛青山的手，目光却无法从程诺脸上移开。那个陌生女人苍白的脸，以及滚烫的泪水…都让她心口那股莫名的滞涩感越来越重。


    纪溪记得，刚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即使后来那么多人都围了上来，流泪的自始至终只有她。


    可纪溪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许知秋已经让人去叫医生了。


    纪溪的眉头锁得更深，那份心口的滞涩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避开程诺那双仿佛承载了太多痛苦的眼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困惑与不易察觉的焦躁，


    “我真的…不认识她。”


    纪景盛还想再问，纪溪却忽然捂住头面露痛色，“疼…”


    程诺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抓，沙哑的声音有些急切，“记不起来就别想了！你要戒指是不是，我给你！你别乱动…”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下中指上的戒指，戒指戴得有些紧，粗暴地动作把手指磨红，她看也没看，立刻将那枚戒指塞进纪溪的掌心。


    “你别动，不要再想了，记不起来没关系的…”程诺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手指颤抖着抚上纪溪的脸。


    纪溪看着她眼眶里不断滚落的泪水，还有那副比自己这个病人还要脆弱仓皇的模样，心口那股滞涩的闷痛感再次加剧，甚至盖过头部的钝痛。


    她下意识想安慰，想说“别哭”或者“不疼吗”，但话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怔怔地看着。


    程诺担心自己在这会让她难受，把戒指还给她后就离开了。


    纪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在被医生带去检查前，纪溪问纪景盛，程诺和她是什么关系？


    “哦，未婚妻而已，戒指是你一周前亲手给她戴上的。”


    纪景盛语气里非但没有对孙女记忆有损的担忧，反倒充满了戏谑。


    “未…未婚妻？？”


    纪溪一个激动，头又疼了起来，被护士摁在床上推进了检查室。


    门关上前，众人还能听到她崩溃的吼叫：


    “喂！来个人把戒指给她还回去啊！”


    “……”


    检查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纪溪那句崩溃的呐喊，却关不住门外两位老人愉快的笑声。


    楚昕言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甚至嘴角还噙着笑意的纪景盛，“姥姥，西西刚醒，您何必…”


    “刺激刺激她，说不定就想起来了。”纪景盛老神在在，“再说了，我说的是事实。”


    “哎？那孩子呢？”盛九渊笑够了，目光环视一圈没看到程诺。


    “大概去找医生了。没事的，秋姐陪着在。”盛云舒开口。


    “有人陪着就行…”盛九渊点点头，目光却落到紧盯着检查室的盛青山身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早看到程诺穿着高领毛衣，以及眼眶通红的盛云舒，盛九渊就猜到了七八分。


    她把盛青山叫到一旁。


    两人走到长廊另一边，盛九渊仰头看着她，“青山，有些事已经成定局，强求不来。”


    盛青山挺拔的身姿微不可察地僵硬一下，她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沙哑，“我知道的，姥姥。”


    盛九渊看着最疼爱的孙子露出失意的神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也多出一丝惋惜，


    “把你的心思藏好，摊开了对谁都不好。哎要是你早点听我的，跟小溪坦白，说不定咱们两家还能亲上加亲……”


    盛青山是她从小看大的，她对纪溪的心思，盛九渊一清二楚。早些年，盛九渊就旁敲侧击地劝过她，让她和纪溪表白试试。


    没成，两个孩子都还年轻，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成了，皆大欢喜。


    都是alpha没事，谁家也不缺孩子。


    可惜了……盛九渊摇头。


    盛青山低下头，不再言语。


    ……


    另一边，许知秋给程诺递来一杯热咖啡。


    程诺眼里漾开一丝笑，宽解道：“姐，我没事的。”


    许知秋看着她湿红的眼睛，放轻了声音，“你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她现在是受伤了，等她好了，一定会记起来的。”


    “我知道，我不难过。”程诺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能够醒过来，我就很满足了。哪怕她真的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安就好。”


    这是真心话。


    她也理解纪溪的反应，任谁一觉醒来发现从不离身的戒指出现在陌生人手上，都会难以接受。


    比起自己的难过，她更怕影响到纪溪的恢复。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由于海马体受到重创，导致患者出现逆行性记忆障碍，从患者自述中得知，患者目前的记忆停留在221年。”


    程诺捏紧了手，221年，她才十八岁，难怪纪溪对她没有印象。


    医生调出纪溪大脑的神经网络动态模型，继续说道，“首次手术并未发现异样，是因为这并不是结构性损伤，而是一种动态的连接，必须在患者意识清醒并且主动回忆起有关记忆，才能捕捉到其中异常。”


    许知秋询问，“有办法解决吗？”


    221年，纪溪才二十七岁，比现在闹腾多了。


    “治疗方案是有的。”医生切换了投影，“我们建议进行神经连接重塑，帮助重建海马体与新皮层之间的连接通路。”


    程诺的心猛地一跳，“有危险吗？如果她现在只是缺失记忆，这个手术不是非做不可。”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看向纪景盛。


    纪景盛明白她的顾虑，拍了下她的肩，让她安心，先听医生说完。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我们无法担保。放着不管，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大脑损伤。”医生补充道：“当然，请家属放心，这次手术会等患者的情况稳定后再进行。”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程诺手心冒出冷汗。


    医生讲解了三个手术方案后，几人从会议室出来。


    盛九渊熬了一晚上有点累，让盛云舒送她回去；楚昕言赶了一天的路也需要休息。


    虽然很想见纪溪，但程诺又害怕见到自己会让她头疼，便借口公司有事离开了。


    纪溪刚换完药在吃饭，看着左手的两枚戒指，眼前时不时浮现程诺哭泣的模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居然是她未婚妻？


    她居然要结婚了？她才二十七岁——好吧，现在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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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岁。


    纪溪戳着营养餐，没什么胃口。


    好不容易门外传来动静，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家姥姥。


    纪溪又继续戳米饭。


    “你这什么表情？”纪景盛走到她边上，想敲她脑袋，但她的头被纱布绑得牢牢的，无从下手，“不吃就让护工收走，别戳得到处都是，还当你是小孩？”


    纪溪埋着脑袋不啃声。


    许知秋悠哉悠哉地晃到她跟前，敲了敲小饭桌，声音里带着笑，“是不是再等小程啊？哎呀某人不是才把订婚戒指抢回来了，这才多久啊，后悔了？”


    筷子一丢，纪溪靠回去，双手环胸，从鼻腔里泄出一声冷哼，“谁后悔了？这菜我不喜欢，嘴里本来就没味，还得吃这种淡的要死的菜！她？哼，连名字都不知道，我等她干嘛？”


    许知秋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刚才不还喊着要把戒指还给她吗？”


    纪景盛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一左一右两道揶揄的目光让纪溪招架不住，耳根微红，她挥了挥手，“你们别在我这待着了，没事干吗？青山，你站那么远干嘛，过来陪我说说话。”


    两人又逗了她几句，把空间留给她们俩。


    盛青山走上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看着纪溪略显烦躁的神情，她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盛青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还在想那个未婚妻的事？"


    “都说了没有！”纪溪恼羞成怒，“别说我了，你呢？我都订婚了，你有对象了吗？”


    盛青山耸耸肩，笑了下，“没你动作快。”


    纪溪盯着她看了一会，“变化确实挺大的。在我印象里，咱俩现在还在潜水艇里呢，怎么一眨眼你就变得这么稳重？”


    有种姐妹瞒着自己内卷的背叛感。


    盛青山也挺喜欢她现在这幅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等你家的小辈来了，你估计更惊讶。哦，秋姐结婚了，孩子都五岁了。”


    “！”


    纪溪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一把捂住嘴，“还好嫂子没来！”她差点毁了两个家庭！


    盛青山用签子给她叉了个蓝莓，眯着眼笑，“没事，五年前就离婚了。”


    “嗯？？”


    纪溪咽下蓝莓，“我姐这么渣？”


    “嗯……按你的话来说，应该是当年的事彼此各有难处……”


    两人又聊了些这几年来周围人的变化，直到纪溪眉宇间浮现困倦。


    “不聊了，你现在需要休息。”盛青山给她掖好被角，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


    “青山。”


    盛青山回头，只见纪溪目光闪烁，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和她……感情怎么样？”


    憋了半天，纪溪感觉再不问她就要堵死了。


    勾人的桃花眼微弯，盛青山轻声道：“很好，你很爱她。”


    好友的话让纪溪红了耳廓，手指摩挲着两枚戒指，她梗着脖子嘴硬道：


    “是吗？我感觉一般吧，我都没想过我会喜欢上她这样的……”


    “哦？”盛青山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长发火辣御姐？”


    这是纪溪没遇到程诺之前一直挂在嘴边的。


    “就、反正不像她这样，娇滴滴的……”


    声音渐弱，纪溪又想起程诺哭得哽咽的模样，心里痒痒的，说不好是什么滋味，闷闷地挤出一句，


    “……她好爱哭。”


    盛青山眼里倒映着她绯红的侧脸，眼睫垂下，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调笑的话语藏着几分落寞，


    “西西，你好心疼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