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黄泉路远,再难相见

作品:《东北往事之转亲

    丁香听说公公回来了。


    急忙把开颜送去邻居家,帮忙照看,又把赵风华送回家,让老赵头看护。


    赵风华从小体质不好,胆子又小,丁香不敢把他带到场院去。


    安置好两个孩子,丁香牵着郭方遒的小手去了场院。


    方遒五岁了。


    这五年来,郭伟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爱。


    丁香一度都忘记了,他不是郭家的孩子。


    爷爷走了,方遒该去磕头。


    丁香刚到场院,被徐风海打发出去买孝布的人也回来了。


    一袭白布盖住郭伟的身影。


    郭立梅扑上去,死死拽住白布的一角,死活不让盖上去。


    白布一旦落下,她就彻底没有父亲了。


    赵家春抱住她,轻声安慰:“立梅,你别这样,你这样,爸走的能心安吗?”


    “你要是倒下,妈可咋办?”


    郭立梅从赵家春怀里抬起头,正对上母亲哀伤的眼睛。


    杨秀芝拿起白布,亲自给郭伟盖上。


    仅仅一块白布,就彻底把他和家人隔开了。


    从此黄泉路远,再难相见。


    郭立梅抱住母亲,痛哭失声。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胸腔里积聚的苦闷终于得到了宣泄。


    “爸……爸爸……”


    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就更别说打骂了。


    小时候,每逢下雨天,父亲哪怕瘸着一条腿,也要背着女儿回家。


    可同样是下雨天,爸爸在雨中苦苦挣扎求生,她又在哪里啊!


    无论碰到什么事,她首先都会想到爸爸。


    有爸爸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爸爸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悄悄走了。


    听到姑姑的哭声,郭方遒有些害怕了,小手紧握住妈妈的手。


    “妈妈,姑姑为啥哭了!”


    丁香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方遒喜欢爷爷吗?”


    郭方遒重重点头。


    “爷爷走了,姑姑才会哭!”


    郭方遒不懂妈妈的话:“爷爷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丁香盯着儿子充满疑惑的眼睛,泪水忍不住流下来:“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方遒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郭方遒的嘴唇开始颤动,大眼睛里面很快蓄满泪水,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要爷爷 ,我不让爷爷走!”


    孩子稚嫩的诉说和凄婉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场院上空。


    很多心软的女人,不自觉的跟着流眼泪。


    丁香把儿子放到地上,看着他向郭立梅跑过去。


    郭方遒跑到灵棚里,拉着郭立梅的胳臂,使劲往上拽:“姑姑别哭,找爷爷去 ,我不让爷爷走!”


    郭立梅把方遒抱在怀里,头顶着他小小的胸口:“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方遒没有爷爷,姑姑没有爸爸了!”


    郭方遒推开姑姑的头,用小手不停的给她擦眼泪,可姑姑的眼泪擦不干。


    方遒着急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丁香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哭。


    徐风海叹了口气:“都别哭了,先把孝戴上。老郭大哥已经上路了,手里没钱不好过关,赶紧烧纸吧!”


    郭立梅、赵家春、郭立新、丁香都戴上孝布。


    一块黑布,上面用粉笔写了孝字。


    用别针别到左胳膊上。


    方遒的上面还带了一个红布条。


    几个人围着泥盆烧纸,烧纸燃烬,盆子周围起了一个小旋风。


    纸灰像花蝴蝶一样漫天飞舞。


    方遒抬着小脸看着,落下来就用小嘴吹一下。


    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看到有趣的东西,立刻把找爷爷的事忘了。


    纸灰飞到盖着郭伟的白布上面。


    方遒跑过去,捏着纸灰往上拿,纸灰立刻碎成小片,盖着郭伟的白布却被孩子掀开了一角。


    露出郭伟清白的半张脸。


    郭伟的遗容很安详。


    郭方遒忽然咯咯笑了:“爷爷……姑姑你快来呀,爷爷没出远门,他在跟我们藏猫猫呢!”


    “爷爷,你起来呀!”


    小手抓着郭伟的肩膀,用力拉,小脸因为用力,憋得通红。


    丁香急忙跑过去,把方遒抱到一边去。


    方遒大哭:“爷爷在呢,我要找爷爷。我要和爷爷藏猫猫!”


    等丁香回过头,想把白布重新给公公盖上的时候,却发现郭立新蹲在父亲身边。


    直愣愣的看着父亲的脸。


    眼神中充满忧伤和痛苦。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父亲冰冷的脸,又缩了回来。


    把手举到面前,定定的看着。


    然后伸出两只手,把父亲的手紧紧握住。


    极度冰冷的触感,透过手指、手心,一路沿着手臂蔓延,最终抵达内心深处。


    郭立新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心脏仿佛被冻住了,逐渐失去了跳动的力量。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原本灵活的手指,此刻也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无法弯曲。


    而那股寒意却并未停止。


    它继续在体内肆虐,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郭立新的意识开始模糊,心脏似乎也被这股寒意冻结了,不再跳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麻木和剧痛。


    像有千万根细针在同时刺痛着他,每一下都让他痛不欲生。


    剧痛越来越强烈。


    整个胸腔都快要被撕裂开了。


    每一次吸气都会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微微抬起头,头上方是灵棚,破木头支起的架子,上面盖了一块破苫布。


    低矮,破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痛苦的感觉太熟悉。


    脑海里各种杂乱无章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彼此纠缠、相互碰撞,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想要从他的记忆深处挣脱出来。


    郭立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他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可那些片段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事。


    父亲的脸越来越模糊。


    取代他的是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容。


    只是这张脸上有一个血窟窿,正在不停的咕咕往外冒血。


    郭立新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把伤口捂住,可是粘稠的血液还是不停的从他的手指缝流出来。


    那张灿若春花的脸慢慢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最后倒在他怀里,再也不动了。


    “喜芬……”


    郭立新喃喃自语:“喜芬……”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