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裴谕指使伯方伯圆去给禾溪送早餐，收到了禾溪的回信。


    在拿到信笺时，裴谕是相当受宠若惊的。


    不得了，禾溪竟然会给他写信。


    伯方伯圆看到魔主素来冷淡倦怠的神色像是一瞬融化成春水，惊奇之余不由啧啧感慨。


    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竟然能让鲨人不眨眼的冷酷魔主笑得如此开怀。


    噫～


    惊讶归惊讶，看到裴谕高兴的伯方伯圆也更加笃定，将信带回来的他们这次一定能得到魔主的夸奖，加薪升职走向魔生巅峰。


    这波，绝对稳了！


    伯方兴奋道：“魔主，这就是您那位心上人给您带回来的情书！您赶紧打开看看吧！”


    伯圆小鸡点头：“没错没错！”


    听伯方伯圆语气如此兴奋，裴谕正准备拆信的手一停。


    一股熟悉的不祥预感从心头攀升。


    禾溪会给他写情书？


    裴谕直觉其中不对劲，他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


    纸上言语简略，只有几行字——


    “裴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魔，如此反派的你跟我这样的正道之光在一起显然是水火不容天理难容，所以我沉痛地决定延长我们的分手时间，延长期限一万年。”


    裴谕：“……”


    一万年，这跟宣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他默不作声地看完了这封信。


    信上寥寥的七十三个字如此冰冷，深深地刺伤了他的眼。


    伯方伯圆浑然不知一场风暴即将到来，他们还在兴奋讨论。


    伯圆暗戳戳地问：“你说信上会写些什么内容呢？”


    伯方虽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单身魔，但他见过别的魔谈恋爱，闻言很懂道：“肯定是一些诉说衷肠，表达爱意的话啦，啧，超级肉麻的。”


    伯圆受教了：“噢噢。”


    裴谕将那封将分手期限延长到一万年的信来回看了三遍。


    想了想，最终还是折好信纸，将其妥善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转头看向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的两个下属。


    凭他对伯方伯圆的了解，一定是这俩货在禾溪面前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谕语气淡淡：“阿禾有问你们什么吗？”


    正在说小话的伯方伯圆顿时立正站好，一板一眼地回答：“回魔主，那位禾姑娘问了我们跟在您身边多久了，然后还问了魔主您是一个怎样的魔。”


    为了邀功，伯圆还学会了抢答：“不过魔主您放心，我们在禾姑娘面前说了您许多好话！”


    听到这里的裴谕：“……”


    他有种预感，他们口中的“好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揉了揉眉心，压着情绪问：“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方才被伯圆抢了话头，伯方这次学乖了，率先发言：“我夸了您睚眦必报，对胆敢违抗您的魔族一律斩草除根，绝不放过！”


    伯圆不甘落后：“我夸了您心狠手辣，鲨人从来不留全尸！”


    伯方继续邀功：“我还夸了您无恶不作，魔渊里烧杀抢掠杀人炼尸的活您都会干！”


    伯圆紧跟其上：“我也夸了您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殴打魔族以作威慑！”


    伯方梗着脖子吼：“我还夸了您好多好多！”


    伯圆梗着脖子大吼：“我也是！！！”


    到最后，两个魔头开始互相攀比谁夸裴谕夸得更多更好更全面，从言语攻击逐渐往拳脚攻击发展。


    裴谕：“……”


    破案了，原来他的名声是这样坏掉的。


    难怪禾溪在信上会那样写。


    他都不敢想，现在的自己在她心目中该是个怎样超绝丑恶的反派形象。


    耳边还回响着伯方伯圆互相争辩的吵闹声，裴谕按着眉心，没忍住气笑了。


    伯方伯圆听到裴谕的笑声齐齐一顿，他们停止了对彼此的魔身攻击，迟钝地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跟随在裴谕身边的时间确实很久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因为不懂规矩屡次触犯裴谕禁忌从而遭到毒打，所以后来的他们痛定思痛，学会了对裴谕的每一个举动进行分析。


    就比如现在，裴谕的表现很明显就是对他们不满了。


    而且根据以往他们的挨打经验来看，这不是一般不满。


    这是会将他们打成重度残废的十分不满。


    伯方瑟瑟发抖：“魔，魔主您，您是不高兴吗？”


    伯圆胆战心惊，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是觉得我们夸的不好吗？”


    裴谕：“不是你们的问题。”


    是他的错。


    他怎么敢让两个智商堪忧的典型魔族为自己说好话的？


    魔族那夸人的话能听吗？


    伯方伯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然后就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不止被禁言，他们还转瞬间被关在小黑屋里，面前摆着堆积如山的书。


    伯方随手捡起一本书，一看书名——


    《夸奖的力量：教你三天变成夸奖大师》


    两魔茫然之际，裴谕冷漠的声音传来：“把这些书全给我背下来，之后我会不定期抽查。”


    “别想着偷懒耍滑，背不出来的话，你们以后就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看着这一片书山书海的伯方伯圆：“……”


    让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文化程度不及修仙界五岁小孩的好战魔族去背书，还是背这么多书！


    甚至还有随堂抽背！


    不愧是心狠手辣的魔主！


    竟能想到如此惨绝魔寰的招数！


    伯方伯圆在小黑屋里痛哭流涕，然而铁石心肠的魔主根本不理他们。


    处理完两个下属，裴谕离开魔宫，去震慑其他魔族了。


    以前有不安分的魔族闹事，裴谕通常会在殴打他们□□的同时施加精神攻击，将他们嘲讽得一无是处。


    这次裴谕赶着回修仙界找禾溪解释，所以只动手不哔哔，不由分说就将所有不安分的魔族揍了一顿。


    被魔主暴揍一顿的魔族们：什么，魔主竟然没在暴打我们的时候开嘲讽？


    这不对劲！


    魔族们因为裴谕这不同寻常的举动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魔渊魔心惶惶。


    魔族们并不知道，他们的魔主此刻已经回到了修仙界。


    久别重逢，见面就被禾溪怼了一句的裴谕万分无奈。


    他叹息道：“阿禾，你别听伯方和伯圆乱说，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禾溪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他，眼里带着调笑之意：“真的吗，我不信。”


    裴谕：“……”


    他刚要辩解，禾溪挥手制住他：“先不讨论这个，你先说你去魔渊这趟有什么收获吧。”


    裴谕仔细端详禾溪的神色，看她只是开玩笑才放下心，说道：“魔渊的封印已经摇摇欲坠，再过半年便会彻底消失。”


    顾寒宵蹙眉：“太虚仙宗没有派人过去加固吗？”


    全修仙界都知道，魔渊的封印由太虚仙宗镇守，以往封印之力稍有衰弱，太虚仙宗便会即刻派长老前去加固。


    裴谕摇头，意味深长道：“他们派了两名化神长老看守。”


    “看守”这两个字就用得很妙。


    所有人默认太虚仙宗会守住魔渊的封印，但是如今魔渊封印减弱，太虚仙宗却一反常态，瞒着此事没有公开，甚至还派人看守。


    他们这是在看守什么？


    是看守着不让魔渊里的魔族破封出来，还是看守着不让任何人发现魔渊封印已经薄弱至此了？


    禾溪倾向于是后者。


    “如果没有裴谕，魔渊封印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摸着下巴，忽然说了这句话。


    萧韶歌顺着接话：“魔族对修仙界觊觎已久，加上镇压之恨，他们会从魔门中侵入修仙界。而修士们不知消息，对此毫无准备，会被打个猝不及防。”


    之后或许便会是魔族为祸，天下大乱。


    ——正好与天命中的剧情相重合。


    不过很可惜，他们这边有个挂逼。


    谁能想到魔主是个恋爱脑，先把所有可能犯事的魔族都收拾了一顿，彻底断绝了原著剧情发生的可能性。


    即便魔渊封印解除，有裴谕管着，魔族也应该翻不出大浪来。


    顾寒宵和萧韶歌不由自主地看向禾溪，默默想，还好有小师妹在。


    禾溪等人在角落里分析天下大事，那边的佛修们已经结束了今日份的维护和平。


    小佛子释生将他的宝贝木鱼收起来，原地东张西望了一会，看见蹲在墙角的禾溪时欢呼一声：“青蛙姐姐！”


    忧国忧民的禾溪回过神，还没反应过来，释生就跟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她的腿亲昵地蹭了蹭。


    裴谕：？


    哪来的小破孩对他女朋友动手动脚。


    他忍无可忍地把扒着禾溪的释生提溜开。


    跟小鸡崽似的被提起来的释生：？？？


    他抬起头，看见面无表情的裴谕时愣了愣：“咦，这个大哥哥……我曾见过的。”


    释生皱着小鼻子，歪头回想半天，才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手掌一拍，开心道：“我记起来了，你是水云秘境里那个带着银面具的张三哥哥！”


    百阑宗众人很惊讶，这都能认出来？


    不愧是有慧根的小佛子。


    从众人脸色中观察出自己猜对了，释生欢快地耶了声，小嘴开始叭叭叭。


    “哇哦，原来张三哥哥你真容长得这么好看啊，我还以为你带着面具是因为没脸见人呢！”


    裴谕：“……”


    众人：“……”


    赶在魔主出手要暴揍熊孩子之前，普陀寺的佛修们匆匆赶来，边赶边喊：“道友刀下留人！”


    他们伸手拦人的动作无比娴熟，语气拿捏精准，可见从刀下救人的这种事没少发生。


    释明一个滑步过来，一把将童言无忌的小佛子从裴谕手里救走，跟老母鸡护崽似的将释生赶到身后。


    他正想朝被释生言语冒犯的裴谕道歉，看清他面容时也是愣了一下。


    不过释明很快端正神色，朝裴谕道了声阿弥陀佛：“我观施主面相不凡，与我佛有缘，不知施主可有皈依之意？”


    又收到出家offer的裴谕：“……”


    围观看戏的禾溪等人：“……”


    这场景，好像，大约，似乎，曾经在水云秘境里发生过。


    裴谕：他就说他永远讨厌普陀寺的这群秃驴。


    他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可能去修佛的。”


    禾溪能够感觉到裴谕对普陀寺的感官不太好，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出现“魔主一怒与佛修对立”的新闻，上前说道。


    “释明大师，裴谕当初在水云秘境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了，你就别勉强了。”禾溪语重心长，“当时他叫张三来着，你还记得吗？”


    释明微愣，听到“张三”这个关键词时记忆触发，惭愧道：“抱歉，是贫僧唐突了。”


    裴谕看见普陀寺的佛修就忍不住想到以前的黑历史。


    可是禾溪还在，他勉强留了下来。


    禾溪看出裴谕的不自在，心念一转，转移了话题：“大师，你们今日不要去建城吗？”


    释明双手合十：“自然是要的。”


    他瞄了眼神色不善的裴谕，牵起小佛子的手，一脸正经：“贫僧这就带人过去。”


    此地不宜久留。


    本来小佛子还想跟禾溪待在一起，但是释明担心他留下来会被裴谕灭口，连哄带骗地把小佛子一起拖走。


    烦魔的佛修终于不在，裴谕暗自松了口气。


    顾寒宵等人看出禾溪有话想跟裴谕聊。


    虽然两人还处于分手状态，但他们心知肚明禾溪很大程度上是闹着玩，不愿在这当个电灯泡，寻个由头也跑了。


    禾溪肩上的小洒默默看了眼裴谕，裴谕望了它一眼。


    尽管什么都没说，但眼中警示意味明显。


    被威胁的小洒：大魔王的热闹看不得，看了就逝世。


    它也跟着偷偷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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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脚处瞬间只剩禾溪和裴谕两人。


    禾溪挑眉：“说说吧，你跟普陀寺之间有什么故事？”


    裴谕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答道：“前世我在修仙界游历时，遇见了普陀寺的佛修。”


    “佛修有独特的观人之法，那时正逢修仙界大乱，我被天道唤醒，他们看出我身上的天道气息，便以为我是天道指定的救世之人，想要授我佛法。”


    禾溪拿出瓜子嗑了起来，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让堂堂魔主出家当和尚，也亏佛修们能做得出来。


    回忆当年，裴谕叹息道：“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其实是魔主，根本不是救世之人，我是来灭世的。”


    裴谕很少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这件事就是为数不多令他后悔至极的一件。


    时至今日，裴谕都还在想要把当初说这话的自己嘴缝上。


    你说你这么嚣张干嘛？


    禾溪难得见裴谕带上痛苦面具，倍感新鲜，靠着经验猜了猜：“该不会佛修们在知道你的身份后，他们更加起劲地劝你出家了吧？”


    裴谕沉重摇头：“不止。”


    佛修们得知裴谕身份后，他们确实更坚定了要劝裴谕出家的信念。


    不仅如此，还专门派人每天跟在裴谕身后，时刻监视他。


    佛修的识人之法很特殊，无论裴谕是易容还是隐身，走到哪里都能被跟开了天眼的佛修认出找到。


    这让裴谕烦不胜烦。


    每当裴谕兴致上来想要搞点什么事的时候，后面像鬼一样的佛修们就会跳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枯燥无聊的诵经表演。


    裴谕：“……”


    有佛修阻拦，他干脆就不杀人了，每天到处晃悠。


    然后他的表现就被佛修理解为“其实魔主是个有药可救的听劝之魔”。


    于是他们开始得寸进尺，劝说裴谕向善。


    当有人被沌妖所伤，佛修们劝说：“魔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当有魔族到处杀人时，佛修们劝说：“魔主，下梁不正上梁歪，您得好好管驭下属啊。”


    烦不胜烦的裴谕：“……”


    一群修佛的让他这个魔族救人不说，还教他怎么成为一名好魔主。


    就离谱。


    禾溪听完他的讲述，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渗出了泪珠：“哈哈哈哈，还得是大师啊。”


    笑完之后，禾溪直起身又问：“那你呢，你不会真就乖乖听话了吧？”


    无论怎么看，裴谕也不是会忍气吞声听劝的人。


    裴谕面无表情道：“我去把那群魔族杀了。”


    禾溪惊奇地看着他。


    佛修的骚扰无处不在，裴谕不是没想过要把他们全鲨了，可惜佛修修炼的功法对魔族有天然克制。


    魔族越强，这种克制就越狠。


    若要是真动起手来，倒不是不能打，就是会很麻烦。


    所以裴谕只能忍了。


    偶尔裴谕也会忍无可忍，烦躁之下，这个时候的他就会去把那些在人间作乱的魔族全杀了。


    被魔主迁怒从而收获一份转世套餐的有辜魔族：？


    杀得多了，魔族们渐渐察觉出魔主不喜欢他们这么搞事，于是不敢再嚣张，修仙界竟然还因此获得了相当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佛修们对此很欣慰。


    很好，今天又是世界和平的一天。


    为了和平能够长久延续，他们盯裴谕盯得更紧了。


    禾溪忍不住脑补出当时裴谕憋屈万分的画面，嘎嘎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裴谕无奈地看她笑，幽怨道：“真有这么好笑吗？”


    禾溪试图收笑，无果，遂继续笑：“当然啦。”


    她拍了拍裴谕的肩膀，劝解道：“以后你还是做个老实魔主吧，少搞事别作妖，不然的话我担心你又要被佛修大师们制裁了。”


    裴谕心道，你自己搞起事来可丝毫不比他逊色。


    但是分手期限被延长到一万年的裴谕只是将这话放在心里，面上微笑应是：“阿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禾溪对他听话的表现很满意。


    她正想着要不要酌情把分手期限缩短那么一两个时辰，城外猛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地动山摇。


    轰隆声过后，无数烟尘灰烬从地面翻滚而上，暴虐的灵气在空中乱窜，带起的震荡余波遍及四方。


    城外的动静太大，息城主设下的护城大阵在灵波的冲击下自动触发。


    温和的灵光乍然一现，将整个息城包围起来。


    息城之内，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被这响声惊动，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张望。


    “怎么了怎么了，是发生地动了吗？”


    “哎，护城大阵开启了。”


    “是又有沌妖袭击吗？”


    息城素来和平，上一次护城大阵开启还是因为沌妖袭击，息城主为了抗击沌妖受了重伤，境界因此下落。


    人们仓皇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异象，禾溪蹙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她严肃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立马判断出灵波出现的方位：“那个位置，是新建的外城。”


    裴谕见她脸色不好，庞大的神识铺开延伸向城外，沉声说道：“那边来了许多高阶修士。”


    而且单看架势，来者不善。


    禾溪闻言，想到明无大师前几日提醒他们的话，以及在掌机上打听他们百阑宗消息的匿名修士。


    ——有人想要找百阑宗的麻烦。


    裴谕瞥见她的脸色，低声问：“阿禾，你知道这群人是谁？”


    “估计是来找麻烦的。”禾溪冷笑一声，将明无主持的预言还有前天的事简单跟裴谕说了一遍。


    裴谕了然。


    禾溪望向天空不散的浓烟，杀气腾腾：“我要出城。”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不要命的敢来息城撒野。


    既然对方是敌非友，裴谕自然不会让禾溪一个人前往：“我跟你一起去。”


    禾溪点头，两人不再废话，当即朝外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