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了，没有问题吗？”


    十五月圆。


    林间小道上，一人一妖相伴而行。


    他们还穿着大婚的喜服，本该是洞房花烛夜，洛娇却带着殷怀瑾，离开了族地。


    “当然没有问题。”


    “小哥哥说了，我还小，不该将自己拘在族地中。”


    “夫君，人间还有很多地方我没去过呢。”


    拉着殷怀瑾的手，洛娇浅笑。


    在仇恨散去后，刚成年的小花妖眉目娇柔生动，望过来的眼波里，水色潋滟。


    “那我陪娘子去看。”


    万水千山，好与不好，总要走过才知道。


    在天师山被消灭的事情传出去后，一些人与妖噤若寒蝉。


    他们难以想象，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覆灭天师山。


    而活着从山上下来的人，大多都精神失常了。


    他们时常喊着人啊妖啊的，大哭又大笑。


    一旦有人逼问天师山发生了什么，他们就会浑身抽搐着晕过去。


    哪怕事情过去了一个月，还无人得知真相。


    这种极端武力值的震慑，让人妖之间的争斗减少很多，达成了难得的和谐共处画面。


    洛阳，千湖。


    正值最后一缕日光沉入大地。


    夕阳倾倒入湖里，湖水化作融化的琥珀，反射出万点碎金，随着水波轻轻跳跃闪烁。


    无数条金色的鱼儿在湖底欢快游动着，鳞片在落日下披上璀璨的金光。


    当日光彻底沉寂在天际，月色悄然而至。


    湖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舟，舟上是两个人类，其中一个拿出一样东西，正准备倒入湖中。


    晚风温柔，吹拂发梢，花香袅袅。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动手的人停住动作，警惕看向四周。


    他们在四周设下了禁制，寻常人路过这里，也会自动远离。


    但刚才，他有一种被人盯上的错觉。


    扫视过千湖周边，他没有发现任何侵入的踪迹。


    “气味，花香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千湖周围那么多花呢。”


    同伴不以为意。


    “快点，赶紧将湖中那些鱼妖抓走，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快跃龙门了，再晚点可就来不及了。”


    他推着同伴的胳膊，催促着。


    鼻子抽动几下，顺着鼻息飘入的花香馥郁而带着淡淡的冷调。


    “还挺好闻的。”


    他嘀咕了一声，等了等，却发现同伴还待立在小舟上。


    小舟微微摇晃着。


    “你想什么呢？”


    不耐烦又推了一下，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很僵硬，在他的推动下往前倒下，整个栽入湖水中。


    “你干什么？”


    他吼着，弯腰想要将人拉上来。


    只是刚抓住对方的腰带，手中传来的力道让他面露惊骇。


    怎么会这么重。


    一抹金光自湖底闪过，越来越多。


    似萤火聚集，又似星光洒落，梦幻唯美。


    漆黑的湖边被金光点亮，在这光亮下，他看到湖面下聚集着无数的小鲤鱼。


    那些漂亮的小鲤鱼鳞片上散发的金光还在融入湖水中。


    亮如白昼。


    小鲤鱼们咬着掉入湖水中同伴的衣服，将他往湖底拖拽。


    “妖孽，休要伤人性命。”


    嘴上这么喊着，双腿却像被灌满了铅，软得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骤然松手，身体后仰远离湖面，只想逃离却在下一刻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手心中沁出冷汗。


    男人吞咽着口水，想起了最近江湖中的一些传说。


    一些猎妖师无故对妖族动手时，经常会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动辄小命不保。


    因此而死的猎妖师中，不乏大人物。


    有猎妖师认为，妖族中出现了一个大妖，她在庇护妖族。


    若人类想要残害那些善良的妖，这个大妖就会出现，帮妖族报仇。


    他听过这件事，本以为距离他很远。


    可现在，一种巨大的恐慌几乎将他淹没了。


    “饶命啊，妖王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了。”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就对着湖面磕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鼻尖的花香更近了。


    窸窸窣窣。


    有什么在小船上生长，他眼珠子根本不敢乱看，在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捆住后，他两眼一闭，就是忏悔。


    他的同伙彻底被拉入湖底，成了那些鱼虾的自助餐。


    洛娇踩在湖面上。


    足尖点过湖水的刹那，绣鞋上的珍珠沾了水光，每一步都踏碎满湖星月。


    青丝拂过胭脂缎，衣袂翻飞似蝶惊。


    立于月色下，垂眸望来，是妖又似神。


    那些小鲤鱼自动让道，洛娇踩在小舟一角，看着那还在磕头念叨悔恨的人类。


    抬抬手。


    一根枝条卷着这个人类，将其甩向岸边。


    湖面上空无一人。


    洛娇蹲下，手指略过湖面波光。


    小鲤鱼纷纷跳跃上来，亲吻着洛娇白嫩的指尖。


    “谢谢。”


    稚嫩的小妖传来感谢的声音。


    洛娇手指摸了摸小鲤鱼光滑冰凉的鱼鳞。


    “下次记得藏深一点。”


    一头没有做过恶，还即将化形的鲤鱼妖，既然碰到了，她自不会让那些人类害了她的修行。


    “小鱼记住了。”


    “花妖姐姐，你以后还能来看我吗？”


    小鲤鱼再度跳出水面，鱼尾飞溅起水珠落在洛娇的脸颊上。


    水滴滚落，又被小鱼妖吞下。


    花妖姐姐，好香啊。


    “若有缘的话，还会再见。”


    洛娇委婉说着。


    这天下很大，很多地方妖都感到新奇。


    为了避免再度被人族哄骗，她的族人如今也都入世修行了。


    “我走了。”


    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留下一点她的妖气后，洛娇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上，空余小舟荡漾。


    岸上，殷怀瑾将那个猎妖师五花大绑。


    在对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中，殷怀瑾脸上的冷淡忽然散去，化作温柔的偏宠看向身旁。


    “娘子，回来了。”


    他上前一步，捏住洛娇的手。


    “嗯。”


    洛娇将殷怀瑾肩膀上的白发拂去。


    月色下的青年，在历经岁月后，眉目愈发沉稳，又如远山内敛。


    但看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情不改。


    “走吧。”


    两人相伴离开千湖，徒留那个被绑的猎妖师在原地表演乌龟翻身。


    不是！


    你们松开我再走啊。


    老子就是接了个外快单子老子容易吗。


    他一个刚出山的猎妖师，都没见过妖，想来长长见识，那瓶子里的药物早就被他掉包成无害的了。


    “老子是无辜的！”


    猎妖师的呐喊被屏蔽，殷怀瑾侧头看向身边人，缱绻笑着。


    月华满身，将一人一妖的影子拉长，缠绕不休。


    多年后，人类的生命走向尽头。


    陵墓中，洛娇躺在殷怀瑾的怀中，闭上眼睛。


    繁茂的牡丹花生长着枝丫，将棺材覆盖。


    人与妖同眠。


    淡粉的玉楼春将永远守护着属于她的小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