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剑宫，那座矗立了万年，象征着无上权威与荣耀的大殿，此刻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紫阳宫主那句沙哑的“准备好铁锹，我们……该上路了”，如同丧钟，敲碎了殿内所有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张承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僵硬，久久没有回应。


    他不敢抬头。


    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看到宫主脸上那比死亡还要可怕的麻木。


    他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遵从？


    为什么不反抗？


    哪怕是死，也该像一个剑修一样，站着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剥夺掉一切，跪着，去给仇人挖坟！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答案。


    看看九天之上那面依旧在忠实直播着一切的光幕。


    看看万法门旧址那片废墟之上，那三百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罪人”。


    再想想那个被从地图上直接抹去的遁地门。


    反抗？


    拿什么反抗？


    用紫阳剑宫万年传承的傲骨吗？


    在那个男人神明般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傲骨，不过是一个一触即碎的笑话。


    “还不去？”紫阳宫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


    “……遵命。”


    张承的身体猛地一颤，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向那座存放着宗门万年根基的藏经阁。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紫阳剑宫所有先辈的骸骨之上，沉重，而又充满了无尽的屈辱。


    ……


    同样的一幕，在焚天谷，在西漠佛国，在东海之滨……在剩下的三十二宗之内，同时上演。


    焚天谷。


    谷主站在宗门的圣火殿前，那张因为失去兄弟而赤红的双目，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灰败。


    他的身后，站着焚天谷所有还活着的长老。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大难临头，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宫主，真的……真的要交出去吗？”一名长老颤抖着声音问道，“那《焚天宝典》是我宗立派之本，一旦泄露，我焚天谷……就完了啊！”


    “不交，现在就完。”


    焚天谷谷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转过身，看着那名长老，那灰败的瞳孔里，倒映出对方惊恐的脸。


    “我问你，是想现在就跟着遁地门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还是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那名长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选择题，其实只有一个选项。


    要么死。


    要么，跪着活。


    焚天谷主不再看他，他迈开脚步，亲自走向了只有历代谷主才能进入的传承密室。


    当他捧着那本由不知名兽皮制成，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焚天宝典》走出来时，他仿佛瞬间苍老了一千岁。


    他没有将功法交给任何人，而是亲自将其拓印了一份。


    然后，他从一名弟子手中，拿过了一把崭新的，闪烁着寒光的铁锹。


    “所有化神以上长老，随我，上路。”


    他扛起铁锹，就像一个即将下地干活的老农，一步一步，走向了山门。


    ……


    三道法旨，如三座大山，压垮了三十三宗最后的脊梁。


    而对于整个中央神州的无数凡人与底层散修而言，这三道法旨，却不啻于一场撼动天地的惊雷！


    第二道和第三道法旨，让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宗门霸主们的集体“奔丧”大戏，让他们感受到了极致的，荒诞的爽感。


    但真正让他们陷入疯狂的，是第一道法旨！


    “所有参与围剿万法门之宗门，三日之内，需将各自宗门之镇派功法、核心传承，一字不差地拓印一份，送至万法门旧址，刻于山门石壁之上，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创世之光，瞬间照亮了无数人灰暗的命运！


    一座偏远的散修城池，一家嘈杂的酒馆之内。


    “我……我没听错吧？紫阳剑宫的《紫霄神剑诀》？焚天谷的《焚天宝典》？还有西漠佛国的《大日如来经》？这些……这些传说中的神功，要被刻在石头上，让所有人都能看？”


    一个满脸胡茬的筑基期大汉，因为过度激动，将手中的酒碗捏得粉碎，酒水混着鲜血流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疯了！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哈哈哈！疯得好！疯得好啊！老子卡在炼气九层三十年，连一本像样的筑基功法都买不起！现在……现在竟然有机会学到神剑宗的功法？！”


    “快！快去南峰大陆！去万法门旧址！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同去！同去！”


    一时间，整个酒馆，乃至整座城池，都彻底沸腾了！


    无数的散修，无数的凡人，他们的眼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与“野心”的光芒！


    他们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中央神州的四面八方，用尽一切办法，疯狂地涌向那个曾经被遗忘的角落——南峰大陆，万法门旧址！


    他们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一个不看出身，不看背景，只看天赋与机缘的，大争之世！


    而开启这个时代的，是那个高悬于九天之上，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


    “嫣然号”飞舟之上。


    苏嫣然呆呆地看着光幕中那席卷了整个大陆的，疯狂的人潮。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但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却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深深的，无法理解的震撼。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依旧淡漠如初的男人。


    “徐立……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他们全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可你现在做的，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一万倍。而且……而且你这是在动摇整个修真界的根基，你会成为所有宗门的敌人！”苏嫣然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敌人？”


    徐立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从他们一千二百八十三年前，踏平我万法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他伸出手，轻轻将苏嫣然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嫣然，你觉得，什么是复仇？”


    苏嫣然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杀光仇人，血债血偿。”


    “不。”徐立摇了摇头，“那不叫复仇，那叫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