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在有权面前真算不了什么，尤其是时家这种靠“天”吃饭的行业，上面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听着。


    在领导办公室待了两个多小时，习惯了直来直往的时樾其实有很多话都听不懂，出来时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是没关系，领导的下属跟秘书会再跟她转述翻译一遍。


    跟她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上面希望将时氏环保实业中最重型的一个业务部门分出来，由他们接管后逐步转型成一家国企。


    时樾对这个没有意见，但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之前有很多无辜的人为公司的错误买单，我希望大型器械部门正式独立出去之前，能够有个为他们正名的机会。”


    秘书明显没有想到时樾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后谨慎地回答道：“我会为您转达的，至于最后结果怎样……需要领导们商量后才能决定。”


    时樾也没指望立马就能有结果，跟秘书礼貌道别后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时樾把池砚喊到自己办公室。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们得提前准备着，两人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有据可查的资料全都整理出来，等待下一次传唤。


    原本新项目的开发时樾是没打算参与进去的，现在得知大型机械这种传统业务板块可能会被分出去后，她也不得不尝试着去了解。


    从头开始学习一个新领域枯燥且艰难，即使时樾在学校时是个轻松拿第一的学霸，也觉得这些东西棘手得很，不得不往里面投入大量的时间。


    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樾这学期去学校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因为缺课太多被导员严厉警告再这样继续下去得重修。


    她已经尽可能压缩睡眠跟休息的时间了，但能去学校的时间还是少得可怜，辅导员只能看在她情况特殊跟姜教授求情的面子上，没再追究。


    但不追究是一回事，评优评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上一学年还是年纪第一的时樾，这学期因为出勤影响到了平时分，名次直接落到了专业下下游。她原本计划要拿四年奖学金的大学生活，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领导秘书这期间又来给时樾传了几次话，双方几经拉扯谈判，最后才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


    让时氏环保实业为当年犯下的那些错误买单，也能方便大型机械部门清清白白地独立出去，能让他们接管显得更加师出有名。


    通告跟附件上的名单，是时樾跟池砚一个一个仔细核对过的，领导那边看完觉得没问题，双方协商好时间后发了个联合通告，将那些被隐瞒尘封了多年的真相公布。


    池正业还有很多人污名得以洗白的那天，时樾在公司坐镇稳固人心，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瞿希高兴得多吃了半碗饭，而池砚则是去探望了自己的母亲程婕。


    给时樾做事让池砚手头宽裕了很多，程婕住的疗养院也换成了更加高端的私人疗养院，能够让要强了一辈子的她在偶尔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依然维持体面。


    除去最开始精神出现问题的那几年非常有攻击性，后来将最不愿意面对的那段记忆忘掉后，程婕变得异常平和好说话，大多数时候更像个乖巧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完全看不出来以前是个脾气火爆说一不二的女人。


    池砚来得并不频繁，不过只要他来，程婕都能一下子认出他来，然后非常慈爱地关心起他的近况，但母子俩都会默契地避开一个人。


    程婕或许是忘记了，池砚则是那时候不愿意提起。


    但现在，他终于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了。


    池砚推着程婕在小花园里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停下晒太阳，他不确定他妈现在还能不能看懂，但还是把那份洗清了他爸污名的通告拿了出来。


    “妈……这个，你要看看吗？”


    池砚将文件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还有他提前标红了的名字，就是为了程婕能够以最快速度精准找到他爸。


    “这个是……”她的脸上除了不解，像是隔着一层雾在看向某个人。


    池砚没有催促，只是眼眶微红地看着程婕。池正业的离世是他们母子二人这么多年都没能愈合的一道伤疤，总在深夜独处的时候传来阵阵闷疼。


    池砚本来以为过了那么多年，他已经没那么害怕想起这件事，又或者说想起来的时候更多的是恨。


    恨时家那群市侩的商人唯利是图，也恨父亲软弱的父亲没能站起来回击，反而以那种会伤害自己跟家人的方式作为结束。


    但真的尘埃落定后，池砚更多的是心疼。


    那个老实本分最看重自己名声的男人，不知道最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寻了短见。


    是更在乎自己被熟悉的人误会，还是想起河流沿岸村庄居民失去健康或者家人痛苦的眼神儿自责？


    “这个是爸爸，你还记得吗？池正业，我爸爸。”池砚在程婕身边蹲下。


    程婕的眼里闪过痛苦跟挣扎，嘴里含糊地自言自语了很多音节。


    池砚没有再逼程婕，只是将她腿上的毯子重新盖严实。


    没关系的，总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可以一个人去爸爸的墓碑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


    大型器械部门独立出去后，时氏环保实业改了个毫不相关的名字秽土重生，原先是新公司并过去，现在成了那边并过来。


    合并后的公司由时樾跟时聿共同接管，同时董事高管大换血，除了他们俩以外几乎没有姓时的人了。


    时樾对线上中小型商品的产品线逐渐上手，开始扩大规模。


    没办法，公司那么多人得养活。中小型商品虽然利润率高，但单价摆在那儿，不把销量做起来的话一切还是竹篮打水。


    这天，时樾发现时聿敲门进自己办公室后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说到底有什么事情。


    她最近本来就忙，人忙起来就容易急躁，看到时聿那样子心里更加来火。


    “我最后再给你半分钟。”时樾的手已经摸到了办公桌上木质的抽纸盒。


    “我说我说，姐你别生气……”时聿赶紧求饶，“就是那个……外公跟舅舅不知道在哪儿找的关系，给妈办了个监外执行，她可能过两天要出来了……我觉得这事得跟你说一声。”


    “行，我知道了。”时樾随口应道，注意力又回到了手里的报表上。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陆家关系手眼通天，钱全吐出来了，公司大型机械部门也“送”出去了，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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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他们的运作，办个监外执行不难。


    时聿这会儿来跟她说，估计是担心自己知道后心里会不乐意，虽然她的确巴不得陆蓉老死在监狱里，但当着他的面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所以，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时聿表情有些惴惴不安地出去了，走之前还不死心地又偷瞄了一眼时樾，发现她仍然没什么表情才出去。


    关门声响起，时樾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从办公桌抽屉的最下层拿出来一小瓶酒，咬开瓶塞用纸巾擦了擦就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压力太大了，而且无处释放，只能偶尔在办公室喝点酒权当慰藉。


    看在时聿的面子上，时樾可以不再计较陆蓉以前的那些小动作，但前提是她出来后能安分守己。


    如果在这忙得身心俱疲的时候，陆蓉还要跑过来挑衅，时樾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维持住那份体面。


    另一边，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的时聿，在陆蓉出来这天还是特地跑过去接她了。


    监禁生活能够磋磨掉一个人身上锐气，时聿原本还对他妈有点怨气，在看到她有些表情有些麻木地被工作人员带出来时，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陆蓉在里面待了将近三个月，暑去秋来，现在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却还穿着进去时那身单薄的夏衣。


    时聿快步走向前，内疚自己竟然忘了给妈妈带件厚衣服，然后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妈，我来接你回家。”


    时聿怕他妈不开心，所以刻意让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显得可靠一些，却没想到恰好戳中了陆蓉心里最脆弱的点。


    她抱着自己儿子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哭她筹谋一场，对枕边人下手，掏空了一家公司，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唯一的儿子。


    陆蓉哭得时聿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他有些生涩地在她背上轻拍安抚。


    “妈，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好吗？”


    “嗯，咱们回家。”陆蓉擦掉脸上的眼泪。


    因为提前知道陆蓉要回来，所以时聿特意交待了保姆做几个他妈爱吃的菜。


    这顿饭两人只聊家常，吃得还算温馨。


    “妈，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忙，你在家好好休息，喊个人上门来给你按摩一下好好放松。”时聿说。


    陆蓉正好也是这样打算的，她送时聿到门口，随口问道：“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时聿脸上表情却有些尴尬，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时樾那边，今晚上下意识也想住那边的，现在他妈回来了，他似乎也该回来住了才对……


    时聿边穿鞋边假装思考，“我如果忙到很晚的话，就不回来，就在公司附近的房子对付一下得了。”


    陆蓉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她只当时聿是准备住在她其中一套公寓里面。


    “那行，你如果回来的话跟妈妈说一声，妈妈给你做宵夜。”


    时聿答应说好，出门前又跟陆蓉拥抱了一下。他对现在的生活其实挺满意的，虽然家里不如已经风光了，但也少了很多隐患。


    他看着陆蓉，真心希望她也能满意，这样日子就能平稳安宁地一直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