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和交警纠缠不清时，一队五辆空载轻卡和二十辆四轮农用车路过。


    沈翼眼前一亮，这配置妥妥是孟昭昭师兄给他送车的。他跑前两步，对着司机喊。


    “是不是给鑫旺回收站送车的？”


    “是！”


    “我就是老板，农用四驱给我留一辆。”


    司机瞅了眼沈翼道：“您是沈先生？那费用……”


    沈翼问：“多少？”


    “302万7千，上牌和保险包含在内，我们领导说零头免了。”


    没收沈翼自行车的交警，吃惊得眼皮直跳。


    拦沈翼的原因在于，普通人更容易接受处罚而不会找麻烦。


    尤其眼神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只会一声不吭痛快交罚款，沈翼刚好符合这一特征。


    可他没想到，沈翼转眼用手机付了300多万，然后一辆四轮农用车就停在他面前。


    交警也认得这辆网红农用车，就是大毛买了上战场那种“沙漠穿越者”。


    交警脸铁黑，比起普通人，他更讨厌没法体现权威的有钱人。尤其讨厌那种，有钱装普通，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沈翼坐上四轮农用车要走，交警感觉事情有些魔幻，他不爽道：“你不能走，驾驶证，行驶证、保险……”


    沈翼停下车问：“什么意思，非要把我妹拖迟到是不是？”


    看了眼车队还没走，他喊道，


    “喂，那个谁，来辆车，把我妹送**小学去，我留在这儿，贴赔时间和交警同志聊天！”


    说着沈翼跳下车，把各种证件一起掏给交警，他也有点火大，说话带刺，


    “看吧，各种证件齐全，保险全买，我昨天夜里和早上起来都没喝酒，还有什么吩咐，警察同志！”


    翻着沈翼的证件，交警感觉落入下风。


    把证件递回给沈翼，他摆出最后一道威风，不耐烦摆手，威严道：“把你自行车推走，别挡道。”


    沈翼原本想甩一句：“你留着用吧！”


    但看了眼老旧的，父母送自己上学的自行车，那一路的风风雨雨，留着还有些纪念价值。


    他把自行车架上农用车后厢，顺嘴问了句：“农用车载货不违法吧，您要想罚款，麻烦现在就开罚单，我还忙着呢！”


    倒是不服气的曼娜甩了句：“哼，要是大姐头在……”


    沈翼制止了曼娜道：“好了，少说两句！”


    沈翼知道她要说什么，敢对领主大人不敬的，没崩了他就是运气。


    围观的人中也有人骂：“呸，什么东西，有本事罚豪车去，和小老百姓叫什么板！”


    “显能耐呗，有钱的他也惹不起！”


    话语刺耳，交警面红而赤。


    满脸不爽的交警眼睛望向别处，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开着四轮农用车离开的沈翼，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


    “小人物何必为难小人物！”


    心中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人性最大的恶，就是在自己最小的权力范围内，最大限度为难别人！


    这感觉令他不寒而栗！


    他肯定烟厂的事会像林逍说的那样，遇到一大群仿佛这个交警一样的人，对着他的事业指手画脚。


    这肯定不能忍！


    他也明白，倘若真的在科技界打响名头，甚至成为科技泰斗。


    这样的小交警，看到自己的车只会敬礼。那些指手画脚的外行，也会谨慎闭上嘴。


    但不是现在，那样的尊重，不是一个收破烂的人能享受的，甚至连普通人都享受不到。


    问题在于，那时他敬的礼，是对他的尊重，是对着“衣冠”尊重。


    活在世界上的每个普通人本身，难道不值“有权”者的尊重？


    “去特么的……既然如此，老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向盘一打，在AR眼镜上调出电子地图，农用四驱车朝着最近的网吧驰去！


    访问秘密网址没什么难度，令人感动的是，那个网人家居然有自己的物流。他连网吧都没出，就有快递小哥来拿样品。


    离开网吧，沈翼平复心情，才找机会问：“曼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告诉我你在来之前正做什么？”


    曼娜舔了下嘴唇，怯怯道：“梅兰妮姐姐看车间中人手太多，就打发我们几个小的去打扫卫生……”


    说到这儿，曼娜小手捏住衣角，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通红道，


    “我，我不是年纪小，我是身体小的那种，不过……不过很快会长大，我有在努力！”


    沈翼疑惑了下，不由对五朵金花想当“领主夫人”的执念感觉好笑，他道：“这不重要，你当时打扫什么地方？”


    他的话，令曼娜原本红了的脸转成苍白：“我当时用皮子，正在擦门口那台会变色的时钟。”


    门口那台时钟，在小院中有足够废钢铁时会变成黑色，随着废钢铁消耗完又会变回白色。


    沈翼大概明白曼娜出现在这儿的原因，肯定出于接触时钟的问题。


    “这样曼娜，你是我的表妹，从农村来我这儿干活。不管这里谁问你，你都这么回答，懂吗？”


    令沈翼的没想到的是，曼娜居然脸色苍白的抹起眼泪，过了一小会才怯生生地问：


    “领……领……翼哥，你是不是嫌我的身材不像大姐头那样，还是嫌我没有送礼物，我们四个已经努力在存馒头了……”


    沈翼失笑：


    “傻丫头，我在这儿有女朋友，我们这里夫人只能有一个，所以……告诉你姐妹，都好好吃饭，别再存什么馒头！”


    给她解释之后，没想到曼娜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那，那也不要紧，今天夜里我回地铁，以后再也不过来了。那边没这规矩，翼哥要……都是可以的！”


    对此沈翼无话可说，他没想到曼娜当“领主夫人”的决心居然如此强烈到，居然能舍得眼前阳光明媚的花花世界。


    如果“五朵金花”都如此想，他就不得不“为尹心动”！


    开着农用四驱车，沈翼赶向胡杨家。


    不管他是不是跟着回来了，沈翼决定先完成自己那部分承诺。


    就算事实证明胡杨“背叛”而不得不杀掉他，沈翼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承诺。


    这是座满是老旧居民楼的“老破小”小区，是已经被拆掉厂房转成商业街的，曾经老国企的“遗骸”。


    没有新建小区的光鲜，花坛长着老人家们务的蔬菜。失修的水泥路凹凸不平，长长的尼龙绳上，晒着被子衣服。


    树下，白发苍苍的老头们，“啪啪”地甩着棋子，还有老太太照管着新式婴儿车里的重孙。


    沈翼车上下来三个人，除了他和曼娜之外，还有新雇的居家特护。


    一个月九千，还不是医护专业出身的人。


    “你要按时给老人洗澡，就算瘫在床上，也不许长褥疮。每天的食物不能重样，每周食谱按要求发我手机上。”


    “啧啧，老板，你真是细心，不过您可能不知道，您给我的工资就是老人瘫了的价，如果没瘫可没这么高？”


    雇来的中年女特护殷勤的笑着，甚至提醒沈翼，省得他多花冤枉钱。


    都是小人物，这位特护大姐却可爱太多，随时随地给人善意。


    这证明AR眼镜的判断没错，这是个忠厚人。


    “钱不是问题，我们说好的，但你要尽心伺候。我们员工常年出差，家里的事你照应好，有什么需要直接打我电话。”


    “啧啧，您这样的老板在咱们这儿太少见了。特么就我前面那个公司，一看我40岁，就把我踢出来了……”


    谈谈说说间，到了胡杨家门口。


    大门斑驳稍显沧桑，不过门框上“光荣之家”的金属牌子，却锃亮如新，应该每天都擦。


    沈翼敲门，出来个穿着朴素的城里老太太。


    她嘴角塌陷，两颊微微内凹，像被岁月蛀空的果核，皮肤松垮地挂在骨头上，皱纹里藏着几十年的阳光和油烟。


    沈翼皱眉问：“您，老太太，您没镶牙吗？”


    “唉，镶什么牙，饭都快吃不起了！”


    老态说话的时候，昏花的老眼眯着，怀疑沈翼他们，是不是牙科医院的销售。


    “一会带老太太去镶牙，满口，镶好的！对了，她出门可能不方便，去买辆老头乐！”


    “哎，一会就去，你给的生活费够用，稍微抠几个月费用就出来了。”


    沈翼掏出手机，又给连连推辞的特护转过去三万。


    “买安全性高的，钱不够给我打电话。”


    然后才问老太太：“这里是胡杨家对吧，您是胡家的老太太？”


    “哟，你是杨子的同……”


    眯着眼睛认真打量，老太太紧张换词，


    “您是杨子的老板吧？他不是出了事吧，昨夜都没回来，出了事你不会瞒着我吧！”


    沈翼忙温言安抚：“没事，只是我派胡杨出长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我安排人来侍候您！”


    “出长差了？”老太太满眼的狐疑，“你可别骗我，虽然我年纪大了，但可不怕事！”


    老太太一看就是四十年代生人，就是吃了两代苦的，奠定现在盛世基础的那代人。


    “您是胡杨的奶奶？”


    沈翼疑惑问，胡杨二十多岁年纪，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年纪的妈。


    “我呀，其实根本不算胡家的人！”


    沈翼惊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子在老山没了，是胡杨他爸的班长。回来后他到我家，就说当我儿子。他一个人扛两家，我又得了这该死的病。”


    沈翼听着，眼睛不禁一阵酸楚。


    替战友奉养老人，他以为那只是都市传说！


    心中不禁为了刚刚的冲动有些后悔，就算不为那个交警，难道不该为眼前的老太太、特护，而与国家合作吗？


    可转念一想，烟厂只是个赢利型企业。而最重要的，随后的科技企业需要这些资金，现金奶牛不能让某些人沾手。


    这时，老太太继续说：“唉，胡杨爸是被我活活拖累死的，临终时候让胡杨叫我妈，说是我儿子永远年轻……”


    说到这儿，老太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狂涌而出。


    虽然曼娜听不大懂，但还是掏出纸巾塞进老太太手中。


    特护同样泪崩：“老姐姐，老姐姐……”她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以后……以后家里一切有我！”


    虽然沈翼同样泪崩，但心中却豁然开朗，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